四面的门窗破败漏风,月光从窗户的雕花缝隙件投射进来,被分割成无数道,像无数支冰冻的箭,塔楼的第三层空旷得令人不安,中间有一张低矮的石台,摆放得像一个祭台,后面放着一个大肚窄口的酒缸,有一个头颅,歪在酒缸边缘。
药练傀儡就立在那口大酒缸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酒缸里的那个头颅。
五人上去后,分头检查了第三层的的陈设和物品,没有发现这一层的机关,看来机关和陷阱都在下面,越到上面反而不设那些糟粕的东西,这一层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是中间那个酒缸里的头颅。
五人回到中间,隔着石台看那酒缸里的人,梁少顼壮着胆子走近,从胡子看出来那是个男性,面部的皱纹沟壑一般深,整张脸扭曲得像揉成团的抹布,头发秃得只剩几根毛,成片的疮疤比猪槽里苔藓都多,鼻子耳朵这些器官不知所踪。
若不是知道这是一个人头,梁少顼有可能会以为那是个垫猪栏的石头。
脖子以下的酒缸只有半人高,看大小,很符合一个成年男性的躯体,看来里面的人是被削去了四肢,梁少顼脑子里浮现出“人彘”两个字,复杂的心情已经无法言语。
傀儡可儿一动不动的盯着这个人头,她背对着众人,一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和眼神,不过就算这里灯火通明,她的脸上也不会有太多表情,梁少顼只能从她整个颤抖的身形,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呐喊,尽管没有发出声音。
梁少顼直觉的肯定,这个人被塞在酒缸里的人,是活的。
但是他不敢去证实这一点,反倒希望这个男人是死的,这样他就可以挖个坑把他埋了。一个人要是被摧残成这样,存放在一个酒缸里无法动弹,永远禁锢在内城的塔楼里,还不如死了干脆,活着也没有意义。
然而他又不能自己去寻死,没有四肢,也不能动,正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遭受了如此惨烈的折磨。
其他四个人围了上回来,璇玑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她见多了尸体横陈的场面,却对这颗饱受摧残的人不忍卒睹,第一次见到比死还要残忍的事,她连忙退到了后面。
风刃和楠樽互相对视了一眼,迟疑的观察了片刻,他们此时的想法和梁少顼一样,对酒缸里的人头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讳净低沉的喃喃:“惨无人道,这简直……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最后他伸手对这颗头颅的探了探鼻息,和颈动脉,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想过,却没有人会去履行的话:“如果我们就此结束他的痛苦,这算是又造一起杀孽了吧。”
可儿的膝盖发出一阵咔哒声,她缓缓跪了下来,模糊的开口,“爹,我来救你,你不会死,我来救你。”
酒缸里的人没有反应,可儿趴在酒缸边缘,用手扶起这个人头,却如同扶着断了茎的倭瓜,可儿的声音模糊颤抖,夹杂泥沙的一遍又一遍呼唤,说出的话却难得的有条理,“爹啊,你醒醒,我找人来救你了。”
五个人站在后面,不能劝,也不知道怎么去劝,傀儡肯定听不进去,即使她尚且存在残余的自我意识。
直至此时,梁少顼才明白,这个药练傀儡为何会说话,为什么会眼神表达,为何在没有收到指示的时候能自主行动。
因为她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涣散!
梁少顼只要用脚趾想都知道,被做成药练傀儡是多么痛苦的事,就如塔楼底下第一层看到的那样,每天用药水泡在棺材里,九死一生才能得到一个成功的药练傀儡,而傀儡基本都没意识,他们以行尸走肉的模式活着,因为做成傀儡的过程,巨大的痛苦早已经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能和可儿一样尚且存在意识的,乃是万分之一的渺茫几率。
可儿的异样也许就是应该这个酒缸里的人,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救父亲,秉着一个救人的信念,支撑着她残存的理智,忍辱苟活直到梁少顼等人的出现。
酒馆里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此时有神医在这里,看到人彘的状况,也会放弃诊治,生还的机会又多少尚不可知,就算还有活的机会,也是生不如死的苟活。
但是更不能替他解脱,酒缸中的人只要一死,可儿的信念就会崩塌,残存的的意识就是彻底被瓦解,再无挽回余地。
可儿转过来,有些茫然空洞的眼神里,透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毅,她抓着梁少顼的手:颤抖着说,“你要救他,你要救他,他还没死,你一定要帮我救爹。”
梁少顼没有甩开她的手,忍住黏腻发痒的触觉,蹲下身体,用手去探酒缸里的人,呼吸几乎没有,颈部脉搏虚弱游离,心跳在酒缸里面无法探知,梁少顼又去翻看他的眼皮,好在这人的鼻子耳朵都割掉了,眼睛和嘴巴却还在。
风刃吹亮火折子,一束橙黄的亮光扑扇着点燃了讳净手上的黄纸。
梁少顼看到他的瞳孔血红浑浊,淌着浓和血混合的液体,幸而没有塌陷成死鱼眼,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猛的收缩。
人还是活的,却也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也就是说正在进入死亡的过程,还没有死透而已。
“还有办法救吗?”梁少顼问众人。
一旁的楠樽不答反问,“你说呢?”
梁少顼低沉的说,“只要有人告诉我怎么做能救,我就立马去做。”
没人能回答他。
塔楼内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