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的算盘打得震天响,安醇的应对方针只有三个字,“不配合”,就把他堵得有苦难言。
黄医生想打电话跟你随便聊一聊——不聊。哥哥想跟你说一下黄医生治疗过的病人现在的情况,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不听。这周末黄医生的病人们有一个聚会,哥哥想让你也去参加一下,要是你害怕,哥哥陪你去——不去。
安醇捂着耳朵,把自己缩在被窝里,撅着个屁股对着安德,他的声音被闷在被子里,听不太真切,但是安德不用听,光从字的个数判断就能猜出又是一个”不“语句。
安德很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拉了拉被子,不仅没拉动,安醇反而打了个滚,把被子全缠到身上去了,差点被自己闷死。
最后安醇被安德从被子里扒出来的时候,白乎乎的小脸被闷得多了点血色,气喘吁吁地堵住了安德想说的话:“夏燃呢?她不来吗?我那天是不是吓到她了?”
安德不动声色地偏过视线,一边替安醇找鞋子,一边用淡然的语气说:“她家里有事。她奶奶生病了,需要她的照顾,过几天她应该会来了吧。”
安醇略带失望地唔一声,歪着脑袋不说话了。
安德替安醇盖好被子,把屋里的灯光调暗,又嘱咐了一遍晚上有事情一定要叫护士或者打电话给他,不要自己扛着,啰里吧嗦一通,把安醇说得都睡着了,这才夹着狐狸尾巴离开医院,回家里处理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传说中在家里照顾奶奶的夏燃,竟然骑着电动车,跨越大半个城市,招呼不打一声就跑过来了。
虽然春节已经过了,但是a市的倒春寒轰轰烈烈,过年回来的白领们被天气预报上的温度砸得劈头盖脸,不甘心地把放到箱子底的羽绒服拿出来穿上了。
夏燃出来得着急,穿着在家里穿的黑色短款棉服就出来了。乔女士吃了药刚睡着,三个小时后还需要再量一下体温,所以夏燃得赶紧去一趟医院再赶紧回来。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夏燃的脸庞,她冻得嘴都不敢张开,一手掌着车把,另一手搂着怀里的保温桶。桶里装着天麻鱼头汤,据说是给感冒的奶奶熬姜丝萝卜汤的时候顺便多熬的一锅。
安德想让夏燃多受几天教训,使了一个坏心,所以并没有立即告诉夏燃安醇已经醒过来的事情。安醇醒来的第二天,正好夏燃的奶奶生病了,她想请几天假照顾奶奶,安老板求之不得欣然应允,并告诉她,老人生病不要大意,务必要等老人完全康复了再来上班,这几天就当补年假了。
可是夏燃怎么坐得住?
她一边心急火燎地照顾奶奶,一边心急火燎地担心安醇。安老板贵人事忙,她不好意思一天问八遍安醇怎么样了,只好去骚扰胡清波。
可胡清波自安醇醒了以后,就被安德以不可告人的羞耻手段,这样那样地讲了一通,遣送回家了,再也没去过医院,自然也不知道安醇醒了。他能告诉夏燃的也只是“别担心,有安德在呢”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听了更让人担忧。
夏燃提着保温桶上电梯的时候,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万一安醇今天或者明天醒了,就能喝上她含着愧疚的泪水熬成的汤了。她虽然做的饭味道不怎么对劲,熬的汤倒是可以喝一喝呢。
可她来的时候正不赶巧,安醇刚刚送别了唠唠叨叨的哥哥,微微张着嘴,睡得像个猪似的香沉,模样和几天前昏睡时候差不多,所以夏燃第一眼看过去竟然没发现安醇已经醒过来了。
她只是看出安醇的头发好像清爽了好多,但也没多想,只是手贱地上去摸了一把,然后替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了。
忏悔的话已经在佛前啰嗦过一遍了,夏燃无意再来扰安醇的清净,只好一心一意地盯着他睡着的脸看起来。
病房里温度保持在二十四度左右,盖一床薄被子睡觉正好。夏燃从滴水成冰的室外乍一走进这样的温柔乡里,面前又是一个睡得正香的人,全身的细胞一下子软倒了,刚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就开始犯困。
“这可不行。”她嘀咕一声,艰难地晃了晃脑袋,掐掐眉心,强压住困意。
可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医院回家,她又不甘心,时间还来得及。
她狠狠心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劲大的像是后娘背后偷偷拧孩子,差点疼得叫出声来,但人总算精神点了。
她站起来,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鱼头汤浓厚的香气立刻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夏燃往安醇的方向扇了扇风,打着哈欠小声地说:“小鹌鹑,别睡啦。都睡了这么久了,再不醒汤都凉了。”
话刚落,床上那人就像是听见她说话似的,真得有了动静,但并不是被食物香气吸引而一脸陶醉地使劲嗅着醒来,他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眉心长了肉疙瘩似的凸起,嘴里还发出荷荷的声音,看起来竟十分痛苦,似乎被噩梦魇住了。
夏燃立刻顾不得鱼头汤好不好闻了,她拍拍安醇的脸颊,急促地喊道:“安醇,醒醒!安醇!安醇!”
安醇浑身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如同垂死的鱼,大口喘息着,却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在梦中,就像往常一样,他行走在黑暗的丛林中时,遇到了那只从天而降的大手。他奋力地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林海中,树木的轮廓隐隐绰绰,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此刻它们却是他最衷心的伙伴,最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