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凛冽的北风刮得休息室呜呜的叫,看了看又莫名其妙还回来的钱,数了又数。没心没肺地一睡大天亮,要不是工厂的躁音太大都醒不过来。起来才感到慌张,慌里慌张的跑到车间想问一下师傅。
“没来,这两天在家休息呢,你也别去找了,大家都不自在,就别给人添麻烦了!”
有工友好心地提醒一句,苟伟的心一下子掉到冰坑里了,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大,至于具体大到什么程度却是怎么也不知道。
苟伟更慌张了,围着厂部大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满头冷汗地回到休息室,破天荒地点上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那刺激的味道在胃里翻江倒海,眼泪鼻涕拼着命一起开会。端起茶缸猛地往嘴里倒,浇灭那团冒着烟的火。
“啊!”
惨叫声震动全车间,一群人冲进休息室,生怕这小年轻受不了打击寻了短见。进门一看,苟伟满脸冒血,还一个劲地往地下吐着血。一个大嫂一把抱着苟伟的头很心痛地箍着他的双手,怕他再寻短见。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个寻死的路啊,何况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孩子,大家都知道你冤枉的。咱没有过不去的坎啊,没事的,没事的。咱不能干傻事,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你师傅对得起厂长,对得起小胡吗?对得起爱护你的工友吗?他们正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却走这条路!”
苟伟使劲的吐着嘴里的血,一群工人就要背着往医院里抢救。苟伟越来越糊涂,自己干嘛要自杀啊,好像还没到这一步吧?
“大、大嫂,让我吐两口,帮我倒杯水行啵。这杯子里全是冰渣子,我就是被冰渣子割破了嘴!
娘哎,这冰渣怎么像刀子一样哈,差点把我给杀死了。哎哟,这还怎么吃饭啊!”
闹了半天是被结冰的水割着嘴啊,大伙儿放下心来。
“没事吧?没事你就休息,到厂部卫生室找点消炎药。我们走了,有事喊我们。”
“帮我倒点水行啵?”
“滚,自己倒去。就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师傅们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心大脸厚想自杀估计着也难啊。苟伟是不会自杀的,不是心宽到不为压力压垮,而是不敢。还是一个懦弱,懦弱到被冰渣割破嘴都能叫破天。
心里还是慌张,心里想的就是如何脱离这漩涡,想的就是逃跑。苟伟到卫生室开了些药,请了个假回家。
丘主任批假的时候一脸的铁青,
“尊敬的各级领导:
本人苟伟因为喝水被冰渣割破嘴导致严重受伤,经医生建议休养,特此请假七天。恳请领导批准为谢!
请假人:苟伟。
时间:元月二十八日!”
这得多奇芭,这是丘主任主管厂里考勤以来最奇芭的一个理由,没有之一。
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事故,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故事了。晓县第一例喝水割破嘴的故事就这么流传着。
管理打生打死,我自脱离苦海。厂里的风还在刮,而且越来越猛。
“钟厂长,我们进厂两天,与所有关联人员都进行过了解。我们掌握充份的证据证明在金羚摩托销售过程中存在不恰当的行为。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这件事好好的解释一下。
你也是几十年的老同志了,对晓县摩托车厂也做出很大奉献,不容易啊。对老同志我们还是要保护的,不能让我们的老同志晚节不保啊?
治病救人,我们还是要挽救的!”
上级调查组的领导很热情的引着钟老头坐在宾馆的沙发上,亲自倒上一杯茶,伸手递过去,半晌没说话就那么看着。
这茶真香啊,比自己存了十多年的茶都香,钟老头想着原来世上的茶还有比自己更好的。
“真香!
领导,我是说这茶很香。
领导们的关照我能深切感受到。但我也是要脸的,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企业还没翻身就自己先堕落了。
当时我们厂里可是没有一分钱,四个月没有发工资。您觉得我能拿得出钱来堕落吗?
您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您不要怀疑我们厂当时面临的困难。”
钟厂长这两天就知道上级主管部门调查组来了,来调查自己,看来不管事情有没有结论自己都得退休了。曾经经历的风雨对这点小调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自己本可以再干两年,这会儿真的要退休了,说不出的失落。
“我们相信你的为人,也了解当时企业的困难。不容易啊!我们更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可贵局面,更要惩前瑟后防患于未然,这样企业才能更好的发展。
你说是不是呢!”
领导很温和,说出的话句句都戳到钟老头心窝子里去了,谁不想让自己几十年的心血焕发更大的热量呢?
“是!我们也是这么干的!”
“那你说说当初在企业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花三十万请一家广告营销公司,这搁哪里都不合情理啊?
老钟啊,我们也是为你好,要实话实说,至少我们还能想个办法挽救。别没个善终,那就谁都救不了你了!”
领导在这儿轻轻说,温柔得像心理师在做催眠,一步一步引导着。旁边的两个书记员刷刷的记着,不时抬头望望钟老头,想快速记录下文。突然水笔没水了,赶紧起身灌水,动作有点过猛,掀起书本一顿掉落。
正在几十年回忆中的钟老头被惊醒,端起茶杯猛地灌一口,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