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的这一战被史学家们称作是“布谷之战”,哪怕是血流成河,炮火如雷,这一战其实打的并不久,深夜开战,天色还未大亮两边就已经各自收兵,在两军主帅点头之下订下了带给两国十年安宁的两边盟约。
于湘皇元仪来说,这是他惊才绝艳的一生里面唯一的一次失败,就如同拿破仑的滑铁卢之战一般足以铭记一生。他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的同时也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所以在这次受挫之后,他便果断的调转了箭头,重新回国洗清神庙分子的势力。在他仅剩的数年光阴里,他用自己的铁血手腕彻底废弃神庙、废除所谓神权、皇权并立的政治体系,将一个干净而完整的湘国留给了他的太子,同时还有他少年之时就对越国埋下的刻骨深仇。吾血未尽,吾仇未尽——或许终有一日那位继位的年轻帝王会重新举起元仪传下来的剑再次点燃战火。也或许,那埋葬了无数信徒生命与灵魂、只留下断垣残壁的神庙之下的暗室里的一点灯光又会借着年轻帝王的一丝旧情而重新展露人世。但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于未来的镇东侯崔成远来说却是他盛大的收官之战。他的前半生大部分都奉献给了沙惩战火,虽不及冠军侯方从廷一般一飞冲天、战无不胜,不如谢国公谢怀洲一般被奉为第一名将、名重一时,但他也终于在这一战中传名天下。他的下半生就如同他曾经月下与妻子许诺的一样,再未上过战场,在锦绣藏针的官场里步步高升直至宰辅之位,与承明帝一起在史书上留下圣君贤相的青名。还有那“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天下英雄有君名”的传奇美誉。
当然,这也都是很远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最让镇东侯为难的却是他家夫人带来的难题。
“啊!真的吗?是真的吗?”周清华呆了好久,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抓着崔成远的胳膊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的好似窗外流转的春光。
打退了湘国的来军之后,因为东地刚经战事需要治理,还有承明帝一直心心念念的方、文两家的平反一事,加上后来周清华已经办到一半的军事医院,他们两人一直留到了第二年。
没想到将要启程回京了,哈日珠拉瞧着周清华面色不对给把了把脉才发现周秀居然要当妈妈了。
崔成远心里也很是高兴,可瞧着周清华那张双颊生晕,仿佛要映出霞光的脸便忍下笑意,戳了戳她软软的面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带一人就去医院和人吵架。”他虽然是教训的语气,可声音却软的好似周清华以前最喜欢的卡布奇诺上面的奶油,甜甜软软的。
这也算是崔成远近来常挂在嘴边教训周清华的旧事了。守过城,经历过刺杀,上过战场之后,周清华的胆子算是彻底被养大了。周清华有次心血来潮要去军事医院瞧瞧马柔儿,没想到遇见了来骂自家守寡的媳妇“不守妇道来当护士”的老婆子,要不是马柔儿见机快,她差点就要和人吵起来了。
不知怎的,被周家那贵族式、金尊玉贵般的画风熏染得好似真正的世家秀的周清华跟着崔成远混了一段时间,顿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种自由闲散的小市民画风。和人吵架什么的,卷起袖子就可以上场。
当然,这还要瞒着点崔成远,崔公子虽然沙场上滚打出来,可骨子里却是真正的世家做派,平时谦让温和,心里面却没有几个瞧得起的人。吵架这种事,对他来说真是掉份的事,还不如手起刀落来得干脆。
所以,这一回被教训,周清华也只是摇着崔成远的胳膊撒娇道:“我错了”她干脆的认了错,然后又接着上次的话题游说崔成远,“上次我说要给育人学院开个军事学堂,这次回京你反正要休息一会儿,不如去露个面、说几堂课?也算是为国家培养军事人才嘛”
崔成远轻轻叹气:“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事情吗?”军事学堂什么的,听一听就没前途好吗?且不说现今重文轻武的趋势。为什么天下多得是穷酸书生头悬梁、锥刺股的奋发努力,因为他们为的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的是能够出相入仕、留名青史,再不齐也能混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匈当当。可军事学堂有什么用?学成了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哦,也许还能和讲师混个认识,日后攀个靠山?
不过,自家的老婆还是要自己来哄,崔成远将周清华搂到怀里:“这事不急。”他想了想,又道,“你说的也对,如今朝廷重文轻武,若有朝一日战事起了,也许真是再无名将可用。我回去之后会和陛下提一句,看看能不能模拟科举制度,设个类似武举的选拔制度。”
周清华听得双眼发亮,忍不住抱住崔成远的脖颈,轻轻凑近他:“还是你的办法好”
崔成远“冷酷无情”的撇开妻子的手,看着她:“正经点,现在不是美人计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摸摸妻子锦绣一般的长发,悠悠道,“现在的问题是,既然你有孕了,我们启程回京的日子是不是要再推迟一段时间?”
周清华听得有些愣愣的,抬头去看崔成远。
崔成远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捏了捏她养得水润的面颊:“还没满三个月,要是路途颠簸,孩子出事了怎么办?”他说出这话时是自然而然的,然而一说出口,却觉得心上一动。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犹犹豫豫、忧心忡忡的一刻。他也从未想过,火里打磨过、冰雪里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