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是第二日一大早再去电报局。若是线修好了,压下的电报一早即到。临出门,他又折返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我看这幺妹的堂舅是来者不善。”
“今早我出门,他跟我说想去井上看看。其实原本让他去看看倒也无妨,我只是觉着他不守客道,又怕他到井上传些个要打仗的话,搅得众人不安,就回了他。可我就担心,我这儿不成,他说不准打少爷您的主意。您可千万记着老爷的嘱咐,咱们自己不乱,银子放在洋人那儿不动。”
第二天仍是到了掌灯的时分,管家回来,那神情不用他说话,我也看了出来。成都依然是联系不上,依然是不但没有父亲的电报,也没有任何电报从成都出来。如此状况,据说富荣两县的县衙也开始惶惑,不知省城出了什么大事。
成都出事的消息是再转天传到自流井的。最先得着信儿的,倒还是文舅。未时不到,我就听着前院一阵嘈杂,尖锐哀嚎由远及近。
“友然,友然,”孃孃由文舅搀着,踉踉跄跄地闯进屋来。
“友然啊,出大事了!”孃孃双手拍腿,又是几声哀嚎,然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央求:“哥啊,你给友然说,这可怎么好啊!”
文舅倒还是镇定,见我站着,就挥挥手,示意我坐下听。他弯下身,把声音压低到勉强可闻:“成都出大事了。赵制军把城给封了,保路同志会的、咨议局的人都给抓了。那还有不服输的革命党,要进督院劫人,都让乱枪给打死了。”
“爹该是没事的。”我强作镇定地说道。
“没事,啷个没事啊!”文舅拖长了声音,手在空中划着圈子:“全给抓了—蒲殿俊、罗纶、颜楷、张澜。你爹不就是和他们整天在一起的,那还有不被抓的?”
“我不信,”我坚决地摇摇头,心里仍是抱着希望,“成都不是不通电报了吗,您怎么就知道?”这话刚问,我便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偷眼看过去,文舅倒也没在意。他嘴一撇,有些自得地说道:“咳,你娘让我过来帮着谋划,这就对了,要不你们不出门,哪里得着消息?赵制军把城给封了,邮电都不通了。要说这革命党也是鬼点子多,拿木板写上消息,涂了桐油,扔到锦江里头,说这是水电报。”
“现在正好是涨水,也就是一天多,就漂到了简阳。那儿还通电报,这消息不就出来了。现在自流井镇上都传开了,说那水电报上写着的:‘赵尔丰先捕蒲、罗’。你要是还不信,那就索性等几天。我还和你说,友然,不出三日你看着,这釜溪河上也得漂水电报,到时候再看你信不信。”
“友然,你别光听着,倒是拿个主意啊!”孃孃提高了声调。
“要不等管家回来……”
还未等我说完,孃孃厉声打断我,不屑地斥道:“他有什么用,不就是个跑腿的。你是李家的少爷,你爹不在,你就得拿主意。”
见我不说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当初我就跟你爹说,去成都就是找死。他这个岁数的人,跟着这些学生、革命党闹个啥子。这下好了,要是判个谋反的罪过,别说他,这咱们都得跟着满门抄斩。”
“二妹,”文舅打断了原本还要数落下去的孃孃,又转而对我好言劝道,“友然啊,你娘说得也是不错。我没过来之前,听湖北老家的信儿,朝廷派那个湖广的端制军带兵入川。既然是带兵过来,那就是平叛,怕是所有捉起来的人都得按照革命党治罪。”
“这可怎么好啊!”孃孃又开始抽泣着念叨:“这可怎么好。哥,这家里也没个男人,你就给出出主意,得救急啊!”
文舅听起来似是已胸有成竹,缓缓地说道:“二妹,友然,依我看,这现下只能是出去避一下。既然官军是从湖北过来,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就去湖北。下人们就先散了,就是咱们再带上幺妹。”
“可这家里的、井上的银子怎么办呢?”孃孃担心地问道。
“钱嘛,带着累赘,不如都存到浚川源银行。那是官府办的,自然牢靠。这沿江下去,重庆、宜昌、汉口都有分号,随路支应也方便。”
“那爹怎么办?”我执拗地问道,与其说是担心父亲的安危,不如说更是把个难题推给孃孃和文舅以抵挡他们的紧逼。
“我说友然,你怎么比我这妇道人家还拖沓,”孃孃不满地责怪道,“你爹已然是被抓的人了,难道你等着和他一块下大狱?你们李家几辈子单传,你爹难道不想留后?你不拿主意,咱们就都死在这儿不成?”
她这三问,我是无言以对,只转过身,不想再被她的目光逼视。另一边,文舅朝着孃孃摆摆手,又清了下嗓子,颇为关心地说道:“友然,你担心你爹这也自然。你是个孝子。可这忠孝节烈都得看时候,对不对?现在你这样就是坐以待毙。”
他顿了顿,把声音放得更是和缓,“你是上洋学堂的,道理自然懂得不少。你想想,若是你爹被抓了,你在这儿等着,那官府来抓人,你是白白地搭进去。若是你爹没被抓,咱们出去避几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和他团聚就是了。”
我自知如此理论下去,绝是敌不过他们,就执意说要和管家商议,而且即便商议了,也得等有了爹的消息再定去留。
临走时,孃孃满面怨气地扔下话:“我看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