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是一片盛烂绽放的牡丹花圃。
这大约是重夕所见过的最奢靡的一个花圃了,华美得让整个园子都光彩照人起来。周遭以金线层层围着,上方亦以金线织成一片网,上面装饰着宝石珠玉,极其华丽。里头花朵间则缀满小金玲,若有飞禽得以穿过上面的网欲破坏花朵,一个金玲响,便能引得整个花圃的铃铛一起作响,起到驱赶作用。
而这般奢华的花圃,却并没有抢了里头那些牡丹的风采,反衬得它们愈发脱俗纯净。那些雪白的花蕊外娇艳的花瓣层层叠叠,虽色彩各异,却都似琉璃般晶莹剔透,好似天边七彩云霓在银河中游荡了一圈,洗去一身迷蒙,又不小心落入了凡间一般。
重夕被这种近乎能涤荡人心的美震慑住,痴痴道:“真美,想来这应就是闻名遐迩的垂露牡丹了吧。”
“是,父……杨将军生前一直想为萧夫人将此花移植过来,然水土方面实在太难满足,便一直拖着,到萧夫人与他双双去了,也没将这愿望实现。”陆昭衍道,转而又笑,“好在,我如今,也算是有能力将这些花,种到他们看得到的地方了。”
“看得到的地方?”
陆昭衍突然对重夕笑了笑:“妹妹会不会觉得,我既已经将名字写在陆氏族谱内,就不该这般怀念自己亲生父母。”
他表情风轻云淡,那眸中一晃一晃的惆怅却如潋滟的水波,让重夕竟也禁不住心内一阵酸楚
“昭衍哥哥。”她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在我面前,哥哥不必刻意压抑着。杨将军与萧夫人是你的血亲,唤他们一声父亲母亲,重夕并不觉得过分。”
陆昭衍的笑容在唇侧勉强维持了一阵,终是化成了轻轻的一声叹息,“谢谢妹妹,郑娘娘,一直是很反感我不直呼自己的亲生父母。”
“郑娘娘和哥哥很熟呢。”
“是,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我父母还是她干爸干妈。”陆昭衍笑了笑,“后来因为五郎和她好,郑家一度想把五郎做掉,是我帮他逃出去,郑娘娘和我就更熟了。她这个人为了你好,说话会更直接些。”
重夕想起郑令澜人前人后的两副模样,忍不住撇撇嘴:“郑娘娘在宫中多年,知道她这样尖锐的人,大概也就是哥哥和重夕了。”
陆昭衍笑出声:“我倒是习惯了。其实她这几年也有出宫过,经常来我这边,整理整理这个小园子。然后……去和我父母说说话。”
重夕听到最后一句,皱了皱眉:“和你父母说说话?”
陆昭衍道:“妹妹刚才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我说这花种到了他们看到的地方么?”
“恩?”
“因为这个园子内,有,他们的灵位。”
“哥哥说什么!”纵使重夕可以体会也深深体谅陆昭衍对于亲生父母的感情,然听到这句话时依然大吃一惊。
皇帝虽在杨慎生前死后都给予他极大的荣耀,然而陆昭衍成为他的养子后,杨府马上改为靖章王府,杨慎的灵位也移了出去,府内一切虽基本褒词旧样,但杨慎与萧夫人的相关痕迹却被抹了个一干二净。皇帝用心之微妙,陆昭衍岂非觉察不出?
“很意外吗?”陆昭衍又笑了起来,眸光清浅,似阳光下水面泛起的微光,一漾一漾的,充满谜一般的魔力。
重夕转过身去,只道:“我不能开口让你将生父生母的灵位移出去,只是昭衍哥哥,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若不了解,这些年,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吧。”
“我,只会比你更了解父皇。如何,妹妹既然在这,可愿去给我父母上一炷香?”
陆昭衍偏了下头,唇角弧度完美。
那是种异样的神采,自信的,飞扬的,甚至是有些挑衅的,重夕突然觉得,这样的陆昭衍,或许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她笑道:“有何不可?”
陆昭衍便伸出手,握住重夕的手腕:“随我来。”
温度,男人暖人的温度,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蔓延开来。
陆昭衍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皮肤非常粗糙,与他精致到苛刻的五官并不相符。兵器,厮杀,马缰……常年的征战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刻下印记,与之相比,谢子绍的手,便有些太过细腻了。
两人来到小园子内一座坐北朝南的小楼前,推开那扇朱红色雕漆门扉,人还未进去,便有幽宁的香气袭来。此香味道极其迷人,重夕深深地闻了几口,竟觉得心情豁然开朗,连日的焦躁情绪被抚平不少,脑中一片清明。
“我母亲生前善于制香,这种安神醒脑的香便是她研制出来的。其实皇宫中的制香师还曾经偷偷向我要了点这种香膏,想放在御书房内,结果无论怎么研制,总还是没有母亲调出来的好。”陆昭衍笑道,颇有些得意。
“萧夫人是江南人士,皇宫中的制香师多是北方人,有些精髓不是那么容易学到的。”陆重夕扬眉笑道,“若是穆姨娘,或者我母妃,甚至舒颜妹妹来研制,或许就不一样了。香这个东西,太微妙了。”
她这样说着,突然便想到了集芳苑那三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她们所到之处,亦是香风细细,极是怡人,宫中不乏一些女子想学着调制出来,却总也欠缺点火候。某日洛文珺邀穆姨娘来宫中赏花,在御花园内遇到了集芳苑三春,穆姨娘待她们走后便问洛文珺:“这几位可是江南来的女子?”
洛文珺听皇帝说过,韦氏,诸氏,豆卢氏皆是家中姨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