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又温柔又果决的神情,陆昭衍一瞬间想到的,竟是自己生母在杨慎临死前的模样。
他自然不会表露半分,只接下话道:“那妹妹认为该如何做才是?”
陆重夕靠近陆昭衍,轻声道:“让我母妃成为皇后。”
陆昭衍这次是真正地笑了:“这话,很对。”
“我没有和母妃提过,她一直不希望我太多地卷进争名夺利里。”陆重夕道,“可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一直以来,只想过父母双全,共享天伦的日子罢了,可这样简单的念想,要实现竟如此困难。”
“生在天潢贵胄的家庭,享受得起富贵,便要受得起风雨。”陆昭衍道,“争夺后位,与平日后宫里的纷争不同,还需洛娘娘自己有这份心才是。今日迟了,回头我要与洛娘娘好好谈谈才是。”
这么说着,陆昭衍出了极乐宫,陆重夕也没多送,像往日一样回去了。
这么过了几日,新年气氛愈发浓烈,陆昭衍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提着礼品过来拜年,洛文珺很是高兴,还吩咐宫人备宴招待。
不料两人在暖阁内聊了一会儿,突然起了激烈的冲突。
紫砚玉墨只听得里面“砰”一声响,而后便见陆昭衍神色铁青地出来,径直离去了。
两人赶紧进屋,见地上一摔碎的茶盏,洛文珺裙裾上溅了些茶水,但神色很平静。见两人进来,便吩咐她们叫人将这里收拾了,再给自己换套身衣服,晚点去给皇上送些吃食。
陆昭衍是极少失态之人,这么一离开,便数日都在靖章王府不进宫了。
陆重夕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去问洛文珺,洛文珺却也对她避而不见,除了去见皇帝外,便是成日将自己关在房内练琴。让玉墨在外头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连续数日,陆重夕竟连自己母妃的面都没见着。
然父皇对自己却是愈发宠爱了,不仅常召自己去一道用膳,一些珍玩赏赐起来也丝毫不手软,甚至比赏给陆瑗修的还要珍贵罕见。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新年将近,宫中大小宴会不断,有些宴饮可以避开,到除夕这日太后在寿康宫设下的家宴,却是皇族里人人都不能缺席的。
所以到了除夕这日,洛文珺也是一早就吩咐人给自己梳洗打扮。
她肚子已经微微显出来了,孕态十足,只是皮肤却很不好,需要层层浓妆覆盖,才能维持住一个宠妃该有的娇媚姿容。
陆重夕与母妃坐在一起,由着紅笺给自己盘发。这么连着好几日母女间互不交流,此刻开口,重夕心内倒是生了几分怯意。
她思考良久,方问道:“母妃那日是出了什么事,昭衍哥哥缘何这样大的火气?”
洛文珺额间花钿一闪一闪的:“他这几日没来找你?”
“没有。”
洛文珺笑了笑:“他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喜行不见于色,倒真没想到也是个性情中人。”
“昭衍哥哥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在皇宫中,他身份又敏感,有些感情便不会表露出来。”陆重夕道。
洛文珺细细地看着重夕在宫女伺候下梳妆打扮,过了今夜,就又要长一岁了。
她比刚入宫时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清丽丽的脸上已经渐渐有了几分瑰丽的风韵,华服珠玉一加身,竟也能生出几许夺天人之造化的气场。
“重夕。”洛文珺突然有些动情,“来,今日让母妃为你梳妆。”
“哎?”陆重夕疑惑地眨了眨眼,洛文珺已经不由分说地从紅笺手中拿过梳子,替她盘起了头发。
重夕的头发又长又密又黑,散发着淡淡的玫瑰油的香味。洛文珺心思浮动,一不小心弄疼了重夕。
重夕轻声“哎呀”了一声,紅笺在一旁忙道:“让奴婢来吧。”
洛文珺道:“还是本宫来吧。”
她又对重夕道:“母妃很久没为你梳头了,手生了些。如果弄痛了,你便忍着些。”
她眼中水光盈盈的,陆重夕在镜中见着,心内竟生了几分恐惧,可她又不知道最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洛文珺静下心来,玉手上下飞舞,很快一个复杂华美的高髻便盘好了。
陆重夕除了出席册封礼等重要又严肃的场合会按礼制梳这种特别复杂的高髻外,平日里发髻都还比较简单。她不料洛文珺会给自己梳这样一个发髻,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不禁微微讶异道:“母妃,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呀。”洛文珺笑道,“你看得到别人的美,却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么?”
额间也选择不用金箔花钿,描牡丹与自己重了,便细细绘了朵海棠,亦是美轮美奂。
又亲自为重夕上胭脂唇红,配首饰时亦竭尽华丽之能事,衣服也重新换了,让紅笺取了一袭瑰丽如虹霓的长裙穿上,外罩一件霜还城特贡的锦袍,上面颗颗红色玛瑙被精心打磨成管状与水滴状缀在衣服上,颜色鲜红如血,昂贵至极。
陆重夕觉得这样一身衣服穿着,要比自己被册封成宁国公主时那套品服还要沉重。刚想对洛文珺言想换身轻便些的服饰,却在回首时,被铜镜中的自己惊了一下。
她多少知道自己平日里最吸引人的是那种清澈的气质,因而平素打扮也多突出那种干净清纯的感觉。可如今镜中那个女子,她周身的光芒竟将一旁洛文珺也盖了过去。
所谓的姱容修态,靡颜腻理,这样浓烈的美,她一直觉得不太可能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