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衙大堂。
公堂居中的案几旁,主座的蒲草团上县令许立按跽而坐。
在许立侧旁之人是位中年男子,带着幞头官帽,穿一身皂青色官服,他便是白城县尉呼延博,掌管一县之刑名钱粮征收,兼治安捕盗之责。
底下左右两侧,蒲团之上依次坐着数位身着毡衣,头顶毡帽的老者,或是须眉正目,或是闭眼品茶,其中还有兵曹参军事梁洛仁,也坐于下方。
众人皆一句话不说,只等着有一个人开头,许立也很识趣,这种情况他倒没有先说话。
在一县之地,按照规则,县令与县尉职责分明,却又有交集。呼延博倒是不惧许立,他的身后乃是白城有名的豪强大族呼延家,之所以能够当上白城县尉,与呼延家与朔方郡丞的交情是分不开的。
清了清嗓子,呼延博略有愠色道:“城中那伙刁民越来越不规矩了,诸位都听说了吧,这些刁民竟然聚集抗法,公然违抗朝廷定下的租庸调!”
“我呼延博身为本县县尉,当然是要将这伙聚众闹事之人一一抓捕,如此才能还白城安宁。租庸调乃朝廷推行大令,当今天子继位颁布《大业律》,除却妇人、部曲、婢女之课,租调全按丁征收。
且……每年循惯例,所征收的租庸调都要县尉清点后交于司农、少府等寺监,每年交租粟米五石、调绢两匹、木棉三两,此为朝廷新政,我等亦不能为之更改,只能服从。”
呼延博刚刚说完,底下那名着貂领毡衣的邱姓老者便开口接话:“不仅仅是城西那群刁民要抓,西巷那些摊贩也要抓一些,邱某领着朝廷的公廨钱,本钱外放后,那些摊贩如今仍迟迟未补缴利息,邱某一介商人,唯利图也,利息若要不回那些外放的公廨本钱不就打了水漂么?”
这邱姓老者乃白城本地富商,名为邱永。
大隋虽然依照前朝实行重农抑商,规定商人外出不得衣丝华服乘车,只能穿黑衣常服。不过大业年来,尤其在边远之地,法令逐渐废弛,很多大户富商逐渐露头,与当地官府勾结,依仗自身势力全然不将那些个律法放在心上。
邱永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县令县尉大人为衣食父母官,我等商户亦是大隋子民,可要为我白城商户做主啊!”
所谓公廨钱,实际是南朝梁武帝时期提出的惯例,后来大隋建国,隋文帝杨坚变通了这项措施,公廨钱由朝廷出资,借各地官府部门自行经营,其利息名为归功,却实饱私囊。
公廨本钱有了朝廷权力保障,入市行商,自然就获利丰富,如此一来官员可以自肥,朝廷也能节省开支。
白城县衙便是如此,公廨钱便是许立等人一项大的私入来源,所以邱永等富商才能得到大力支持。
官府正门办公,后门就做买卖,放贷民间,特别给那些市场上的小商小贩,库中支本钱五万,每月纳利四千,如此一来一年便可翻倍于十万,各地官府不仅对于商贩强制放贷,就连农民亦是如此,如此一来,自然民不聊生!
梁洛仁对于许立与邱永之事皆知,但是他却没有说话。
白城县衙官府间的复杂利益,这会全都暴露出来,许立一派的巨大利益链条,以及呼延博为代表的县尉一派的租庸调之利,在今日的府衙正堂开始了讨论。
只是到如今两派各言其事,面对这等复杂局面,许立等人并未发言,他们心中清楚,在利益面前谁都可以放下,只要不触动自己的那一份!
呼延博睨了一眼身旁的许立,道:“许大人您是县令,这些刁民公然抗法,我等可不能心慈手软,如此一来朝廷的政令岂不成了空话,谁都可以熟视无睹,您倒是说句话。”
许立这才哈哈一笑,“呼延县尉所言极是,只是这种事不在本官职权范围,三班衙役任你调遣,抓谁放谁你看。还有刚才邱老所言之事,城里的这些商贩无赖必须整治了。
梁参军,梁氏乃世家大族,这公廨钱收利也有你一份,不知你怎么看?”
梁洛仁暗骂一声,这会不得不开口:“许大人、呼延大人,公廨钱收利还轮不到下官做主,一直是阿耶做主,至于租庸调的事,梁家的佃农似乎都补足了那五石的粮食了吧?”
邱永听到这话,眯着眼睛,神色不好。梁洛仁明显就是在推脱,梁家乃朔方大族,他倒也不好说话,梁洛仁虽是一个小小八品兵曹参军事,但身后站的可是整个梁氏。
更何况谁人都知,梁家在鹰扬府的那位,只要跺跺脚,便是许立这个白城县令也要掂量掂量!
“梁参军,那就烦请二郎君来一趟吧。”邱永道。
“是啊是啊,二郎君是我等的主心骨,吾等也想听听他一言……”立马有些富商符合道。
梁洛仁瞪着眼睛,“诸位,阿耶年纪颇大,梁家到府衙这段路可不短,这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要是让伯兄知道,可有谁担当的起这个责任!”
果然,梁洛仁一提起口中那位伯兄,所有人都安静许多,明显有些忌惮,这也让梁洛仁心中稍稍不平。
为何自己总是被压一头?
就连在这些人眼中,他都不如伯兄的一个人名么?
呼延博深吸一口气,“梁参军,我已经派出三班衙役去城西抓捕那群刁民了!”
“什么!”听到这话,梁洛仁吃了一惊。
“这个呼延博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仗着呼延家的撑腰便肆无忌惮,若是今天城西发生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