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县城北林坪,十字街道的交叉口处。
这里整日人来人来,居住的除了本地百姓,俱是天南地北的游客,来金城做生意的商贾,沿街讨饭的乞索儿,还有那四处溜达、挑对眼的地痞流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磕着甜瓜籽。
这些地痞的眼神,统统望向一个方向,他们眼神一致。
只见大槐树下,一位身着绿叶裙的少女,素玉罗衫,头上横插木簪,俏脸还有几道泥巴,看似有点脏兮兮,不过这泥巴却未使人讨嫌,反而让人看了,不由得生起了几分怜悯之情。
裙幅褶褶,被阳光一照,更加衬得她的婀娜多姿,年轻少女挎着篮子,篮子里,是她准备好路上吃喝的干粮。
此刻,她却坐在大槐树底下,一脸无妄地环顾四周,哭泣着,抹着眼角……
这呜咽声传到四周,不由引来了诸多好奇之人,街坊邻里,路上的行商走夫,皆停下来,聚集在树下,年龄有大有小,当然,以男人居多,不多时,里三层外三层地,竟将这岔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位热心肠的金城本地人不由发问:
“小姊,何故在这里哭泣啊?”
少女这才嗫嚅地倩声道:“奴家本是狄道人氏,大人和娘亲早逝,现在田地收计本就不好,家里又没个男人,我一介女子,怎好求活?
所以只能去袍郡的龙支,投奔族里亲人,希望能够看来同宗的份上,赏口饭吃了……”
众人听闻少女的一番诉说,这才知道原委,原来这小姊自幼生长在狄道,从小就没有离开过狄道县,更别说走出这大山,来到金城,去往袍郡。
“这就对了,这般说来,别说是袍郡,估计那龙支是何地方,小姊都为听说过呢,这般千里赶路而去,定然是迷路无疑。”有人顿觉大悟,当即说道。
几名本地老者也颔首默然。
一人抚着胡须,“这姑娘这般可怜,年纪尚小就家中无人,独自一人逃生计,着实是苦了娃儿,这年头田地都被那些官府的狗官霸占光了,咱们一年才能打多少粮食?
更别说遇上大灾饥荒年岁,像这种家中仅有一女者,怕早就饿死,或者……”
这少女呜咽不止,楚楚可怜,几名老者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少女的坎坷命运,人群中有人心思不一,亦有有心接济者,但皆面露踌躇之色。
还有的男子,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在少女的身上游离,四下打量,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可悲啊,家人早逝,独留下小姊一人,的确可怜,想要远去投奔亲族,又在此地迷路,看这一身泥垢,命运多舛呐。”
就在众人唉声叹气之际,一名身穿翻领窄袖袍的中年男子,慢慢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一边说道,一边微微眯眼,细细瞅着盘坐在槐树下的少女。
众人眼前被人一挡,不由恼怒,正要发作,在看到面前这位中年人,刚欲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进贤居的王掌柜啊,您怎地来了?”
中年人正是王灵智,进贤居酒楼的掌柜,不过他并非汉人,而是羌人,也就是氐羌族人!
自彼羌族,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在先秦以前便分氐族与羌族,在秦汉大统一后,两族与戎、狄、夷胡这些部族杂居融合,经过汉魏时代、南北朝,逐渐成形。
氐羌人逐渐脱离原始的少五谷、多qín_shòu,以射猎为事的生活,加入到黄河以北的汉民当中来。
大隋立国后,羌族部落大多已与汉人无异,如分布在黄河北岸,靠于北疆边郡的会宁、金城、灵武等地,羌人已经可以如汉人般,授田耕种,春种秋收,在他们的身上,蛮夷的痕迹,已经被岁月逐渐抹去,烙上了诸夏汉民族的烙印。
王灵智这种羌人,便是汉化最好的见证者。
“姑娘要去龙支,可这陇西一路上,盗贼蜂起,别说你一区区女子,就是如猛似虎的汉子,那也不敢一人独自上路呐,若是遇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贼寇恶魔,成了刀下亡魂不说,女子可能也要被人压上山去,充婢作奴哩!”
“况且,这金城县距离袍裾的龙支,算上水路陆路那也要走上,多少也要两日路程,如姑娘这种外出路都不识者,着实太难啊……”
王灵智唉声叹气,笼着袖子,双手摩挲。
话虽如此,却仍不时地抬起眼皮,瞅着这可人的小娘子,色心萌动。
他故意将话如此说来,就是为了恐吓面前的少女,并且他话中虽是夸张,却无虚言,金城附近的环境着实极为复杂,寻常女子极少外出,即便远去他地,要要男子陪同,白天走大路官道方可,若是走小路,那的确会遇到劫道劫色,甚至要命的匪徒不假!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那奴家……奴家岂不是去不了袍郡了,到不了龙支又怎么找族亲,现在到了金城,返回狄道也不行,奴家孤苦伶仃的……”
饶是少女的泪水最为打动人。
听着少女的呜咽声又开始,那坎坷的身世、残酷的现实,不禁让周围众人萌生接济之心,可是大多也只是有心无力,如今自家都吃不饱,谁还能管别人呢?
“如此这般,某正打算出走袍郡,做一趟生意,若是姑娘有意,我可让家中下人捎你一程,好人做到底,从古渡口送到龙支,如何?”
王灵智咬咬牙,装作下决心的模样,这才出声试探道。
听闻此话,人群中哗然,没想到王灵智如此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