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来客?姓方?”
薛举一身宽大袖袍,按跽而坐,头戴飘巾幞头,听闻管家下人的话,不禁蹙起眉头,两道泼墨似的浓眉,便对到一块。
他抚着下颌的短髭,满是疑惑,努力回忆着自己在朔方郡,哪里有这么一位方姓老友。
朔方与金城相去甚远,中间隔着灵武、会宁诸地,单走陆路,也要走上十天半个月,谁会这么老远专来府上看望自己?
薛举想不通,若真说他在朔方郡有一位老友,“难不成是那位派来的……”
“年不过二旬,姓方,这么说来与杲儿差不多大。”
薛举霍地起身穿鞋。
此刻,门口一位胯刀的带甲近卫匆忙进门拜道:“家主,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小公爷带兵在院中围了来人,县府衙的公差衙役也赶至,说要拿人!”
薛举走到近前,大手一挥,“县府衙役也来了,问了没,所为何来?”
“说是……小公爷在官道纵马狂奔,叨扰了闹市百姓正常生计,与人发生斗殴一事,县衙公差巡逻发现,这才一路追到府上,说要将斗殴之人捉拿,问个究竟。”
“不早说你,速去前院!”
薛举布履匆匆,在他出门之际,那名近卫一招手,门口站岗的几名甲兵纷纷跟上,薛举虽是文士打扮,但毕竟身在鹰扬府就职,本为武将,举止之间多有武人的轻勇之貌。
薛府自北周朝迁至金城郡,到薛府其父薛汪,在以北林坪开庙立宗,薛氏之望鼎盛一时,超过了以前的金城麴氏,到薛举手中,便一家独大。
薛家府宅建于金城县北郊,薛举更是不吝斥资巨万,建造前后殿宇、廊桥,甚至配有山门、朝房,府中秘密豢养私兵,甚至利用其身份,将金城府兵,也带到自家宅院,为他看家护院。
院中前后左右,廊庑四周上下,一排薛府私兵胯刀提步,将方黎等人包围,薛仁杲也按刀而立,对着面前的几人怒目而视,但却迟迟不敢动手。
正因为在对面,站着十余名县府的公差衙役,各个员猿臂长驱,着圆领长衫,那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身穿绯色官服,头戴幞头官帽的县令郝瑗。
这几日的郝瑗算是内外忙活够了,本来薛仁杲的这事,他并不想管,更是没工夫,一直以来,郝瑗就与薛举关系莫逆。
这种莫逆之交并非其他,而是因为薛氏在金城的名望,而薛举又是鹰扬府的领兵校尉,对付周边盗贼和乱匪,还需要大力倚靠其才是,所以,郝瑗不会轻易就推开这颗大树。
借力打力,这才是他掌管金城县一方治安的大计!
不过今天,郝瑗觉得他应该警告一下这个薛仁杲,未免其太过嚣狂,忘了这金城到底是谁的天。
也让这些世家大族知道,在金城,百姓的安危比他们重要!
院中栽种的那棵梨树旁,方黎和徐轩二人在前,高士远则是护着梁晴,众人面面相觑。
“本官刚接到路人举报,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官道逞凶,这才一路跟来,果真是你们几人?”
郝瑗腰间胯刀,手中紧握刀柄,伫立在那,稳如泰山,向方黎几人问话。
“郝明府,别来无恙啊!”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郝瑗的问话。
只见薛举带人匆匆而来,远远就朝着郝瑗拱手,途径薛仁杲身侧,狠狠瞪了一眼,又将目光徐徐投向方黎四人,心底更加疑惑:
“这几人皆面生的紧,根本不曾见过。”
长子薛仁杲的德性,薛举自然比谁都清楚,只是他极少去管教,反而这次吃瘪,但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再联系到面前几人的来历,这方姓之人是谁,在薛举心中早就呼之欲出了……
“郝明府,薛某教子不严,还望恕罪。”
“无碍无碍,原来是一场误会。”
前殿,方黎四人被请进屋内,左列依次就坐,薛举坐于上座,右列则是县令郝瑗。
婢女端上珍馐果盘和酒水,身穿襦裙素纱的女子,向杯中盛满红色的酒浆,跪在一旁,在盘中切割烤熟的炙肉,将鹿心细细切片,奉到方黎面前。
“这可是今日下人在围场打猎捕获的野山鹿,这鹿心还冒着热气呢,方将军、郝明府,可别客气!”薛举畅笑道。
郝瑗举起酒盏,他没想到薛举竟然会认识方黎,他身为金城县令,掌管一方军政,突厥南下犯境多年,而现今有人亲自带军拒北狄千里之外,还重创突厥部落。
方黎的大名,早就传遍边郡,甚至到了朝廷里!
郝瑗向来佩服方黎这种将领,在如今的乱世里,他的刀不是举向大隋百姓,而是敢伸向北境的戎敌,这种魄力,就值得郝瑗敬重。
“早就听过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啊,当今天子赐名漠北雄,戍守北疆,将军功绩着实配得这个名号,郝某本以为方将军也如我一般年纪,没想到……哈哈,年轻有为。”
薛举接话道:“然也,想当年大汉武帝时,霍去病不也弱冠之龄,便大败匈奴,勇冠三军,那是一个时代的传奇,而现今大隋,方将军便是我大隋的传奇,天子之幸、百姓之福啊。”
“来,方将军,敬你一盏!”
“郝明府、薛族长,请!”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对于薛举和郝瑗的捧吹,方黎置之一笑,而坐下的徐轩、高士远和梁晴,也心觉面上有光。
他们没想到,方黎的名号,在这金城郡也这么吃的香,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