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时候,怀恩闲聊般地说起自己也有个画友,他的画作谈不上寓意高远,但总有股盎然生趣在里头,自己喜欢得紧。

别看成化帝万事不上心,在朝政上又碌碌无为,实际上他是名符其实的书画大家,在登基之初就曾画下寄寓君臣同心的《一团和气图》,在书画上的造诣是大臣们所公认的,假若有朝一日他不当皇帝的话,估计还可以去卖画谋生。

成化帝被怀恩的话勾起好奇心,连忙问他那人是谁,怀恩卖了半天关子,才告诉他这个人叫唐泛。

就算再健忘,皇帝对这个名字也还有些印象,想了一会儿,就问是不是上次被罢免官职的那个人。

怀恩说是,又连忙请罪,说自己知道内官不能与外臣交往的规矩,以前自己也只是欣赏对方的画作而已,如今知道他没了官职,这才放心来往的。

成化帝没有怪罪怀恩,反而连连要求他把唐泛的画作带来给自己看。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出身官宦人家,怀恩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能被怀恩夸奖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皇帝平日爱好不多,这作画就是其中一桩,听说唐泛画画好,当即就心痒难耐,连忙催怀恩把收藏的唐泛新作拿来给他品评一番。

怀恩这才回去拿出那幅《母鸡顾雏图》,上呈给皇帝。

因为当时唐泛作画时间有限,下笔有些匆忙,在精细程度上肯定有些欠缺,但是上面不管用色也好,寓意也罢,却恰如怀恩所说,呈现出一副勃勃生机,令人见之而心生温暖,正合了皇帝的胃口。

这种时候就看出汪直的高明之处了。

他当初不让唐泛画凌霜傲雪一类的画作,正是因为那些风格的画作虽然寓意高远,但梅花菊花,那都是文人寄怀自喻,表达自己志向高远,不同凡俗的景物。

皇帝要是看到这样的内容,肯定会以为唐泛还对自己被罢官一事心怀愤懑。

但这样一幅《母鸡顾雏图》就不一样了。

颜色清新的紫藤生机勃勃,母鸡虽然走得有些远,可它依旧不时停下来,频频回顾,仿佛担心笑跟不上自己的脚步。而笑呢,却仰起脑袋看着头顶上垂下来的紫藤花,努力地想去啄一啄,似乎要尝尝味道如何,其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此时怀恩便在一边感叹道:“奴婢之所以见了这画就格外喜欢,不为别的,为的正是这里头那份母鸡顾盼眷恋之情,这又何尝不是陛下对太子的殷殷期盼!”

他见皇帝神色微动,知道对方是听进去了,便笑道:“奴婢虽然没当过父亲,可小时候也是在双亲的教导下长大的,那时候还曾因逃学,挨了父亲的棍子呢!”

成化帝来了兴趣:“你小时候还逃学?”

怀恩笑道:“是,那会儿我们老家每逢初一就有大戏,奴婢跟几个酗伴约好了去看戏,就装病逃学,结果回家的时候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很是挨了一顿好打,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怀恩的父亲曾任正三品太仆卿,族叔为河南知府,族兄为兵部侍郎,可谓官宦世家。但就是因为他的族兄经常劝谏当时的宣宗不要荒废学问,为宣宗皇帝所恶,导致皇帝怀恨在心,亲自审问他,要他向自己认错。

结果这怀恩的族兄也是硬骨头,当着皇帝的面,还坚持自己没有错,说皇帝就是不应该为了游猎而废弃文事,宣宗大怒,当即就让人对怀恩的族兄施以廷棍,将他活活打死。

宣宗皇帝这还不解恨,就将戴家一族全部抄没入贱籍。

怀恩当年因为年纪太小,就直接被充入宫中,阉割当了宦官。

成化帝是知道他这段往事的,也很为他唏嘘:“若是没有你族兄那出事,你也根本就不用入宫了,说起来,那件事确实是祖父做得有些过了!”

皇帝是很少会说自己错的,就算有错也是没错。

更何况是说祖先的过错,那更是罕有。

可成化帝却偏偏迥异于历代先皇,说话做事都更像个寻常人。

是以虽然他身上有种种缺点,可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人,怀恩却更喜欢这位软心肠好说话的皇帝。

因为在他看来,这位天子有着他父亲和祖父所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仁慈。

相比起来,成化帝可能更像他的曾祖父,那位在位不到一年的仁宗皇帝。

听了这句话,怀恩眼角湿润,面色却淡淡:“往事已矣,奴婢不敢妄论宣宗皇帝,只是想与陛下说,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既盼着孩子好,又怕孩子学坏,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难免有时候就会惩戒得严一些,可说到底,父子终归是父子,就如同这《母鸡顾雏图》一般,不管母鸡走得多远,总会回头看一看笑的。”

成化帝若有所感,不由点点头,叹道:“以画观心,能够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肯定不会坏到哪里去,看来当初朕免了他的官职,实在是略为草率了。”

怀恩忙道:“陛下金口玉言,说他错了,他就是错了,哪里有草率之说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个合格的臣工,不应该只惦记着自己被君王赏赐或责罚,而应该想想自己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什么。”

成化帝睨了他一眼:“行了,你这老货,从前还为了给一个叫林什么的员外郎求情,被朕砸了一砚台,现在在朕面前装什么装u弯抹角地让朕赏画,不就是为了给那个唐泛求情么?正是因为你这副老好人性格,才使得外边那些人以为你好说话,个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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