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许从保温箱抱出来的第二天藏区又下起了雨,婴儿响亮的啼哭也遮不住窗外凄厉的风雨声。
文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抱不住几斤重的婴儿,只能靠在墙边看着忆许被萧落逗得咯咯地笑,她脸上也带着抹温柔的笑,被病痛折磨得变了形的脸终于不再那么骇人。
在病房打了一小会儿值班护士又把忆许抱了出去,病房细菌多孩子抵抗能力差,即使文枚千万般不舍得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忆许被抱走。
听悦溪说忆许凭借出众的外貌俘获了一众年轻护士的芳心,看管照顾都格外用心,平日里哭一声都心疼得厉害,恨不得抱回家当亲儿子疼。
悦溪故意说得夸张有趣,话音落下也不见文枚笑一声,病房里的气氛依旧沉闷,她拍了下胸口默默地退到萧落身后。
“我想静一下。”
文枚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风吹动林稍发出噼啪的拍打声,她的声音缓慢又低沉,像沙漠里即将因缺水死亡的旅人,在死亡前发出最后的悲鸣。
“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校长回学校收拾东西了,病房里就几个年轻人,陆寒川伸手拍了下还愣着的悦溪,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
“萧落,我想吃婆婆蒸的甜糕,最甜最甜的那种。”
“好,我现在就去买。”萧落激动地点点头,撒腿往外跑,走到门口又慌忙折回来拿背包。
卖糕点的老婆婆镇上菜市场路口摆了摊位,之前和文枚出去时陪她吃过两次,记得最清晰的是婆婆脸上慈祥的笑容。
外面雨如柱地流,马路上车少得可怜,萧落等了半天都没有打到车,陆寒川在医院借了辆电动车,顶着风雨把她带到了菜市场。
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那位老婆婆没有出摊,萧落搓着手问了好几个摊位才得到婆婆的家庭地址。
她运气好,找去的时候婆婆刚准备好一锅热腾腾的枣糕,萧落乐呵呵地要了几块,付钱时婆婆说什么都不肯收,非要送给她尝尝。
萧落把那枣糕包了厚厚几层,宝贝一样藏在怀里,怕东西凉了,陆寒川把速度提到最大码,到医院楼下时两人都冻得脸颊通红,手连东西都握不住了。
好在怀里的东西还是热的,塑料袋上全是白色的蒸汽,萧落哈了口气,迈开腿飞快地往医院里跑。
上了楼梯,进了走廊,暗沉沉的走道次第亮起刺眼的灯光,她陡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前面禁闭的房门。
时光像被人拖着前进,房门玻璃后白色的身影来回穿梭,苍凉的白色经过灯光和玻璃的照射,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重影。
她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陆寒川也上来了,皱着眉头站在走廊边看着外头稠密的雨丝。
突然,他转头,说:“萧落,下雪了。”
萧落抬头,房门被人从内突兀地推开,转身之前她匆匆看了眼走廊外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片刻的功夫,世界好像已经变成了白色。
医生正扭头和护士说话,转头看见萧落轻轻地摇了下头,“进去看看吧。”
萧落腿一软,被陆寒川及时扶住,“小心。”
手心里的糕点还在发烫,她垂下眼睑,无声地握紧了手掌。
文枚睁着眼躺在病床,空洞的大眼死死盯住天花板,额前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皮肤上,干瘦的胸腔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都像经历了一场难以跨越的浩劫。
萧落步履艰难地一寸一寸往床边挪,快要靠到床沿的时候眼泪终于顺着眼眶簌簌地往下落,两步的距离,泪水已经把她的视线全都模糊。
她颤抖地抬起手掌,把还冒着热气的糕点递到文枚面前,“婆婆免费送的,说你吃了之后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文枚张了张口,喉咙干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滴清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萧落的手一松,糕点落在地上滚进床底,她蹲了下来,一把抓住文枚的手掌,“看到忆许了吗?他才那么大一点,你忍心就这么离开?”
文枚咬紧嘴唇拼命地摇头,干枯的皮肤痛苦地拧成一团,陆寒川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揽住萧落的肩膀,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落落,不要胡说。”
他直视着文枚的眼睛,黑色的眼球里全是悲悯,“我们会代替你好好照顾忆许,直到他长大,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文枚听着他坚定的语气缓缓扬起唇角,被泪水沾水的眼睛扫过萧落泪痕斑驳的脸,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有风拍打着窗户发出沙哑的声响,外头已经全白了,块状的雪花被风撕扯得到处都是,像是场无可控制的瘟疫,传到哪里,哪里便是满目疮痍。
萧落终于哭出声音,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陆寒川陪她一起坐在地上,脊背抵着床沿,目光深沉地盯着她被泪水染污的脸蛋,垂在身侧的手掌摸到床下的枣糕,他低头认真地拆开一层层塑料袋,张嘴咬下一口。
是冷的,冷下来的糕点格外粘腻,每一口都像是要堵在喉咙口,下咽时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他默无声息地吃着,吃到最后口干得没了任何知觉,只无力地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
萧落一直在哭,从嚎啕大哭变成地低声呜咽,哭到声音喑哑不成调,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陆寒川站起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