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何红桥讲到关键的时候,忽然停住。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结果,可巩明军还是很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何红桥出神地望着冷库的方向,半天,才又接着说,“后来,只身和罪犯谈判的曾教导员,用攻心战术救下马平林背后的女童,可是,被换为人质的她却被马平林一枪击中腹部,踩在脚下。”
巩明军情不自禁地啊了声,看着面露哀色的何红桥,他紧紧抿着唇,克制住悲痛。。
“教导员那会儿并没有牺牲,她受伤后,假装昏迷,伺机抢夺马平林手里的枪。巩队和教导员心灵相通,仅仅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巩队便同时向高原下达了狙击马平林的命令。教导员出其不意,袭击马平林持枪的手,巩队奋不顾身,冲向马平林,转移他的注意力。这时,高原的枪响了,马平林应声倒地。教导员也跟着倒下来,她趴在地上,还不忘解开小女孩身上的绳索。”
这不是好的结果吗?
巩明军迷惑不解地看着面色沉痛的何红桥。。
想到什么,他惊叫道:“马平林没死?”
何红桥摇摇头,“高原的枪法,从来没有失过手。”
巩明军感到莫名的悲痛,结果其实早已注定,残酷的现实,是他失去了大哥大嫂,小雪失去了爸爸妈妈,他苦苦追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何红桥沉浸在回忆里,语气放得极为轻缓,他害怕惊扰到一墙之隔的英魂,更怕接下来叙述的场景,会让巩明军难以承受。
“是那两个女童。。。她们是马平林的私生女。”
巩明军失去聚焦的瞳仁,迅速地聚拢,而后,慢慢地化成死灰。。
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已然能够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双胞胎女童自幼在毒枭父亲的熏陶下长大,不仅会用枪,还会使用炸药,她们用纯真的伪装和残忍的手法,使另一个无辜的家庭陷入永生无休的痛苦之中。
“那两个孩子呢?现在在哪里?她们多大?”巩雪若是知道父母的死因,一定会去找她们。
何红桥说:“她们今年十岁,被关在德宏州看守所。”
十岁。。
居然才十岁。。
巩明军不知如何才能纾解他胸中的郁结,那仿似一张挣不破的浑浊肮脏的网,让他每每触及便会觉得晦涩沉重。
两人正各自沉默,“咔嚓。”冷库厚重的金属门从里面打开,一抹瘦高的身影,单薄地挺立在门口,向外间等了多时的何政委和二叔,点点头。
“可以走了。”
巩明军的心骤然紧缩,因为灯下凝立不动的少女,脸色犹如南极的冰雪,白得透明。她的嘴唇毫无血色,愈发彰显外的漆黑。
管冷库的人听到动静,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过来。
“还看不看,不看的话,我锁门了。”
巩明军喊了声等等,他对何红桥说:“我想看看哥嫂。”
何红桥看看一动不动的巩雪,拍拍巩明军的肩膀,“兄弟,我陪你!”
人刚进去不到十秒钟,就听到巩明军的嚎啕悲声,间或夹杂着何红桥沙哑的劝说。管冷库的人,叹息之余,不禁对灯下少女的行为愈发感到奇怪,“里面躺着的真是你爹妈吗!”
巩雪的帽檐顺着低头的动作滑到眉骨附近,瘦削的肩膀,有些微的倾斜。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超脱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对那人的问话,置若罔闻。
那人哼了鼻子,不屑地说:“烈士怎么了,烈士若养了个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的闺女,也照样走得冤枉!”
巩雪慢慢抬起头,朝那人冷冷地觑了眼,重又恢复之前的姿势。。
军用越野驶离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德宏州通往南疆小镇的公路上,积水已经没过道牙,冲上平坦的柏油马路。天亮的很晚,漆黑的路上偶尔可见被水困住无法行动的汽车。
军用越野在一处路口被两名身穿雨衣的交警拦住,他们赤足泡在雨水里,向坐在副驾驶的何红桥提醒前方被大雨阻断的公路。
何红桥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他和司机都很有经验,直接从下个路口右转入一条路况很差的乡间公路,继续向前行驶。
前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墨色,司机的车速并不算快,可还是把车里的人颠的上下摆荡,身躯不稳。
何红桥回过头,发现巩明军的头仰靠在车座上,睡意正酣。高大的身体随着车辆颠簸摆动,可他不注意就会碰到车窗上的头,却被车内的靠垫挡在安全的角度。
紧靠在左侧车窗的巩雪,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尊木偶。
何红桥摇摇头,转过身,按住旋钮把座椅朝后推了推。
说不累是假的,从二月一日特大开始集结开赴清河起,他就没合过眼了。身体到了承受的极限,却还是不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感觉一旦迷糊过去,就会放开巩队的手,再也抓不住他了。。
司机从座位下面抽出个折叠被,递给他,“政委,睡会儿吧,还得半个多小时呢。”
何红桥拉开被子盖在身上,刚准备靠着休息,想到后面的人,又把被子掀开,朝后面的巩雪和巩明军盖过去。
“小心着凉。”看到巩雪转过来的视线,何红桥的心,猛地被外力揪扯了一把,疼得屏息。
那是怎样一双撼动人心的眼睛啊。。
幽静的深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