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雪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像是南疆起伏连绵的群山,无声却坚定的给出她的答案。
高原沉思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问她:“你二叔是不是劝你离开我?”
多年的特种兵生涯,使他练就了猎犬般敏锐的直觉,小雪态度上极微小的波澜起伏,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的到。看来,昨夜的巩家来电是造成小雪情绪反常的关键,而那位借着保护烈士遗孤的名义把他告上军区的巩家二叔,是最有可能破坏他和小雪的人。
巩雪接下来竟意外承认了。
在他认为她会保持沉默,用莫名其妙的冷暴力继续抗拒他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讲话,并且直面他的眼睛,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把视线凝注在他的身上。
“二叔的确劝过我。他说我们年龄相差太大,我尚未成年,心智还不成熟,对爱情婚姻的事决定的太早,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我。。。。我。。。觉得二叔说的很有道理。高原。。。我们确实不大合适。之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是我的任性扰乱了你的生活节奏。我们。。。”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啃咬下唇,目光也变得清幽似水,“我们不如在开始错误的恋情之前,清醒地打住,可好?”
高原用了足足一分多钟的时间,才消化掉她话里的意思。
她是在提出分手吗?
在他义无反顾的爱上她,舍弃一切世俗的牵绊,准备与她厮守一生的时候,她竟提出了,分手!
她还是当年那个觑着一双黑琉璃似的水眸,叫他高原叔叔的小姑娘吗?
还是那个每日渴盼着他的电话,接起时用笑声掩饰思念的小姑娘吗?
还是那个因为不会流泪,在他怀中无声倾诉的小姑娘吗?
还是那个目光坚定地说着,我喜欢你,因为你是高原的小姑娘吗?
他不信。
他不信,自己倾心相爱的女孩,会是轻易动摇爱情信念的人,他不信,那双拥有世界上最干净纯洁的眼睛的主人,会轻易地忘记‘好地方’许下的诺言。。
他不相信。
高原深深地望着她,敛着气息,生怕不小心加重的呼吸,会惊扰到面色如水的女孩。
他突然笑了,低头,双手攥紧方向盘,问她:“你二叔只说了这些吗?他没有痛骂我一顿,说我诱拐烈士遗孤,要来军区告发我吗?”
她微微怔愣,显然被他抛过来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二叔没有说你的坏话。”她的回答,还是晚了点。正是这晚的几秒钟,让高原愈加确定心中的揣测,是真的。
她根本是知道二叔诋毁陷害他的事情,所以对他的态度才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她以为用二叔当借口就能离开他,保全他,可她却忽略了,当一个人真正爱着对方的时候,不仅仅是眼神,她的一切,极微小的行为和动作,都会泄露内心的秘密。。
“你说谎,小雪。”他下了定论之后,并没有容她解释便发动车离开。
巩雪觉得自己又笨又蠢,连拒绝都做不好的她,如何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呢。去医院的路上,她无颜面对高原,只能保持沉默,她恨自己的坚决不够坚决,恨自己的冷酷不够冷酷,恨自己的聪明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那些对高烈的承诺,如今要怎么实现,才可行呢?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高原都不会轻易地放弃她,而她,也根本不想离开他啊。。。
到了军分区医院,却被告知退伍老兵因为羁押手续问题,还在来医院的路上。他的肾病非常严重,每周要保证两次透析,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能力。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大年里头,医院的人还是那么多,医护人员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忙碌一些。内分泌科在二楼,坐在透析室外面的等候区,可以清楚地看到医院大堂内的情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会因为过年得到特殊的优待,他们照旧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排队、冷眼和不耐烦的医生。
见证她和退伍老兵对峙奇迹的缴费窗口,已经恢复了昔日的井然,红丝绒布的围栏,把一张张或悲或喜或茫然或兴奋的面孔聚集在方寸之间,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都有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浓缩着人生的美好与不幸,有新生亦有消亡,有希望亦有绝望。。。
高原并没有陪着她,而是看何政委去了,他像是故意留给她独立思考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冷静地想清楚一些事情。
天色渐渐黑下来,透析室也到了下班时间,等候区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以至于接连有护士来问她是否是前来就诊的病号。
她摇摇头,说不是,她等的人还没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就在医生准备关掉走廊的顶灯,下班走人的时候,有三五个人影从走了过来。
巩雪看到警察的深蓝色制服,看到退伍老兵黑瘦的脸,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出现,激动到泪光莹然的眼睛。。
她缓缓起身,努力朝他露出微笑,“你好,我来看看你。。”
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几下,发出一声模糊的音调,然后不自然地藏起他那双上着铐子的手。
押送的警察没见过巩雪,起初神情戒备,后来听到胡队长的名字,他们才放松下来,给她和退伍老兵留出谈话的时间。
透析室的医生本来要正常下班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病号。这个病号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