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用已故著名学者邓广铭教授的话来说,“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结论颇具见地,也是符合历史实际的。
这样一个如梦如幻的朝代,它的成就、它对人类文明的重大贡献,本来足以让今天的中国人倍感自豪。
然而,自元以后,无论是汉人,还是其它民族,都对这个朝代抱有固有的轻蔑。
人们比较乐于回忆强汉时代、盛唐时代,甚至鼓吹大明时代、大清时代。
这个朝代只有离开它的疆域、它子民的后代,在它的政治影响没有覆盖的地方,才获得应有的尊重。
在欧洲、在美洲、在日本,人们对宋代的评价要比它自己身后的国度要高得多。
甚至,在国外,人们对中国古代的认识,就是缘于宋代取得的成就(四大发明中的三个,海上丝绸之路上的精美磁器)。
在鸦片战争之前,当中国人还不了解世界,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中央帝国,是世界中心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宋的灭亡归咎于宋代统治者的腐败无能。
当我们的国门被枪炮打开之后,当我们知道在宋朝灭亡之前,欧亚大陆上的其它几个主要的文明国家也被蒙古大军所灭,南宋是蒙古人攻占的最后一个堡垒。
在蒙古铁蹄践踏欧洲大陆、印度次大陆,中亚地区的四十年后,蒙古人不得不在采用政治加军事的方法(蒙古人在对付其它民族和国家只有一种形式:无条件投降或屠城),利用已经投降的汉人来治理汉人,通过分化来瓦解南宋军民的抵抗。
科技就不再多说,宋朝最让人惊叹的就是,不以言论治罪,宋朝的文人政治最彻底,文人出任国防部长(枢密院)是近代西方才出现的新鲜事,但在宋朝,这可是一个常例。
军队的改革是军无常帅,帅无常军,这也是现代国家统帅军队的基本制度。
据史载,太祖立国之后,曾在太庙里刻下祖训,此训只有皇帝本人在祭祀太庙时,由一个不识字的太监引导到太祖誓碑前背诵。
开封城破之日,有好奇者跑到太庙时方知上面的内容(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应不朽的名言):“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行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难能可贵的是,而且宋代历朝皇帝都还算听话。
让太祖的这几条中国历史上迄今最为开明的政策,得到了切实的执行,达三百年之久,可以说这是有宋一朝三百多年的大宪章,也是同时代世界各国中最开明的大宪章,它从根本的制度上确保了宋朝所以成为中国文明的最高峰。
宋代是真正的士大夫时代,也即是文人口中称道而身行之的时代。
庙堂之上,君臣争论不已;江湖之中,书生指点江山。
试问哪朝哪代,文人有这等身份和地位?
朝堂之上,包拯吐沫横飞,仁宗皇帝不得不以绢试脸,而老包却只当不见,仍然在慷慨陈词;江湖之上,范仲淹妙笔生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一段说宋的评价是:“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有宋一代,虽然武将不行,但却是中国知识分子活得最滋润的时期,这不能说是好,但也算有舍有得吧,是非功过,只能交由后人评说。
当然,不得不说,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政治上有理想、文化上有创新、道德上有追求、生活上有保障的社会。
我们不否认宋代有政治斗争,但政治斗争往往只是政见的不同,虽然有党同伐异,但没有从ròu_tǐ上消灭,最多是贬谪。
像王安石、欧阳修、司马光、苏轼几人虽然政见上不同,但私谊却还不算。
欧阳修死后,给予欧阳修评价最高的,不是他的党内同志,而是政敌王安石。
可见那是一个君子时代,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名人都出现仁宗朝(唐宋八大家有六大家在同时出现),绝非偶然,是适宜的政治政治环境孕育的果实。
中国历史上的比较成熟的政党政治,就是这一时期典型的政治现象。
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党和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党轮流执政近百年,这在世界历史上都是一个奇迹。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这里提出的是政党,而不是历史上人们常常批评的朋党。
中国历史有很多朝代,都存在大臣之间拉帮结伙,互相倾扎,为祸国家社稷的情况。
欧阳修对此有过论述:“君子同道,小人同利”,历史上的朋党,往往纯粹为了利益而相互勾结,互为依托。
政党则不一样,虽然他们之间存在利益,但重要的,是他们有理想、有诉求,并希望有机会实现这种道义。
套用现在的话,就是政党首先必须有远大的理想,具体而现实的目标,有纲领、有组织、有领袖。
这些现实时髦的东西,早在仁宗时代就实施了,虽然效果不好,最后未能挽救北宗的败亡,但其作为政治制度的先进性,却不能忽视,更不能抹煞。
纵观宋以前的各主要朝代,各有弊端。
汉自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