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德带一支精锐小队,从东杀到西、从北杀到南,杀得筋疲力尽,终于闯开一道口子,狼狈往南逃窜。张铁汉抬头一看,大吼一声:“沃州军镇的兄弟们,跟我向南边逃命吧!”说完连杀带砍,向南奋力突击。屈文峰一介儒生,跌倒在乱军之中,亏得陆大壮机敏,拖起他就跑。众兄弟拥作一团,沿着何思德逃窜的路线南撤,见人就杀、见马就砍。姚铁锁也被众人簇拥着往回跑。可怜王国清,身体肥胖、行动迟缓,早被敌军乱刀砍死。
何思德逃回潢水之南,手下一万部队,活着回来的不足两千,能继续战斗的才一千有余。而沃州众位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四五十人。
那安禄山本来就急功近利,只盼着早早成功,回去讨好玄宗、贵妃,哪能忍受这样一场大败?当下传出死命令,全军挺进,与契丹大军决战。唐军重新渡过湟水,继续往北,追赶契丹军马。
行军途中,风雨大作,道路泥泞不堪,兵士铠甲、衣袍尽湿。何思德从前阵奔到中军,面见安禄山,说道:“天降大雨,兵器被淋坏,士兵又冷又累。不如稍作休息,以俟时机。”安禄山骂道:“你懂个屁!契丹背弃前盟,不服我大唐,我怎能轻饶他们?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我军出其不意、急速追赶,定能全歼敌军!”
何思德力谏,安禄山勃然大怒,喝道:“何思德,你与我听着!我们全速进军,志在全胜而归。你再敢劝阻,定要砍下你脑袋,以鼓舞三军!”何思德心中畏惧,只得再次请战。安禄山传令,给大军每人发一根绳子,意思是大破契丹、绑缚战俘、得胜回朝。
安禄山指挥大军,在暴雨中急速行进一昼夜,追赶了三百里,到达天门岭。士兵筋疲力尽、浑身湿透,军阵之中哀鸿遍野。不少人在草原泥泞中跑丢了军鞋、冻烂了双脚,一边行军,一边痛哭,哪还有心思作战?
天门岭一片寂静,令人毛骨悚然。突然,岭上鼓声大噪、喊声震天,数支契丹军马冲杀而出,铺天盖地、杀气腾腾。大将何思德身在前阵,吓个不轻,赶紧整弄盔甲,跃上马鞍,仓皇指挥唐军迎战。
唐兵士气本已衰竭,忽见漫山遍野尽是敌军,哪里还有斗志?更何况被暴雨淋了一路,兵器受潮多有损坏。要拉弓,弓弦脱了胶;要射箭,箭矢脱落在地。急急忙忙拔起刀枪,欲与敌军肉搏,然而身上没有半分力气、脚上生满冻疮,怎能抵敌?眨眼之间,契丹兵马已冲到跟前,举起明晃晃的弯刀,将唐兵一个一个斩落在地。茫茫草原顿时变成了屠宰场,唐军接连倒下,鲜血浸染草原。
何思德一马当先,力战敌军;安庆绪且战且退,保护父帅。酣战间,何思德被契丹将领斩落马下。何思德长相与安禄山十分接近,契丹将领高举何思德首级,大声呼喝:“安禄山已死,尔等快快受降!”一传十、十传百,“安禄山已死”的吼声须臾传遍四面八方。
唐兵中二千奚国兵马,本来就心怀不服,听得安禄山已死,立即倒戈,见着唐兵就砍。唐军顿时土崩瓦解,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四散逃跑,互相践踏、死伤累积。
乱战之中,张铁汉牢牢将本镇兄弟组成一队,同进同退、且战且走,就连姚铁锁也受他庇护。因此这一干人等并未离散,但是能活着逃走的,也不过二十几人。
安禄山父子拼死往回奔逃。安禄山在山坡上翻了车,险些摔死,幸被安庆绪救起。父子二人爬上山坡,须臾也不敢停留,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及唐朝军卒的性命?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终于逃回柳城。
当初三万人马出去,如今只有三千残部回来。安禄山只得挖空心思,向朝廷呈上一封军报,只写我军不远千里、深入敌国,消灭无数敌军,绝不提兵败之事。安禄山还搜刮百姓、聚敛宝货,谎称是在契丹劫掠所获,连同军报一起送往朝廷。唐玄宗、杨贵妃看了,信以为真,对安禄山愈发宠信。
安禄山虽然兵败,但如意算盘并未落空,于是遣命三千残军各自回归本镇。姚铁锁喜不自胜,因为王国清一死,他就是沃州军镇上的元首了。他领着二十几名残兵,如同得胜之师,回到沃州军镇。张铁汉见当初一百二十五名兄弟,如今死了大半,不禁悲从中来。且喜陆大壮、屈文峰、黄锦鳞等人还在,又想到自己能回去和汨咄璨团聚了,当下宽慰了不少。
二十几人赶了几天路,回到沃州小镇,继续往日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军镇对面的契丹村落,因为两国交兵,早已逃离。唯有汨咄璨,一心死等着张铁汉,父母苦劝不动,所以这家人仍住在那里。
张铁汉回到镇上的营帐里,半刻也坐不住,奔到自己的穹庐中,汨咄璨几乎没认出他来。一场错愕、多少酸辛,二人紧紧相拥,嚎哭不止。而张涧雨受那汨咄璨奶水滋养,长势喜人。张铁汉将他抱在怀里,一叠声祷告上苍,祈求不要再有战事。
谁知数日之后,姚铁锁又传上级命令:营州城外有官田待垦,特征调本镇兵卒前去相助,一月之后方能回来。张铁汉只得辞别汨咄璨,随队伍一同去往营州。姚铁锁留在镇上处理大小事务,黄锦鳞因为看管军中物资,也留了下来。
众人走后,一天夜里,安禄山麾下一位副将带着十几名随从,来到沃州小镇上,说是巡检边防。姚铁锁拼命奉承,巴望着这名副将能带几句好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