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岭派出所所长姓邱,人称邱大嘴,吃人不吐骨头。他要比高瘸子刁得多,深知“法不责众”这四个字在农村意味着什么,这会儿跟在牯牛村村支书罗广海身后,脸色虽然难看但却一声不作。
“干什么?反了你们?”罗广海穿着身藏青色中山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干部派头。他年轻时办过酒厂,如今在村中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年前刚修的三上三下气派大宅,临近几个村庄无人能及。
村民们见书记发话,悉数闷声不响。罗广海皱了皱眉,挥手道:“派出所同志下来调查事情,都别跟着瞎掺和!有我在这里,老宁还能吃亏是咋的?散了散了!”
“调查啥事?胡彪开场子是吧?我是去赌了两把,我认罪!”宁老五把宁老大教过的说辞照搬出来,嘿嘿冷笑。
邱大嘴干咳一声,慢吞吞开口道:“胡彪开什么场子?老高你在各村跑得多,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哇!现在这当口,敢顶风作案的没几个吧!”高瘸子将四处乱转的目光收了回来,配合邱大嘴打起了官腔。被铁皮脸盆敲过的脑袋仍旧昏昏沉沉,人群中有不少孩子在看热闹,他一时倒也没法确定是哪个小畜生对自己下的手。
“你们知道吗?”邱大嘴又问那些被堵在大屋门口的天门村汉子。
这帮人见救星杀到,早已是喜形于色,当下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胡猛被宁老五松开后一直瘫在地上,此刻让人架起,在那里气如游丝地哼哼唧唧:“邱所长,你得为我做主啊!我弟弟被宁老五捅了,我来讨个说法还被打成这样,当真是没王法了吗……”
“怎么打成这样?这一脸都是血,赶紧送医院!”邱大嘴被对方不成人形的模样弄得有点想吐。
“我不走!”胡猛一副要死在宁家的架势,也不知是真晕假晕,两眼突然发白,整个人软了下去。
邱大嘴暗自咒骂了一声,见牯牛村村民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不由瞥了眼罗广海。宁老大把这个细节看得分明,微微怔了怔,开口道:“罗书记,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也看到了,动手也是他们先动的。光天化日打到我家里来,我又跟谁去讨说法?”
“老高是陪着来的吧?唉,这么些人一起上门,任谁都得当是祸事,也不怪你急眼。”罗广海顿了片刻,又道,“邱所长大概把事情跟我说了一下。抢钱不抢钱问题不大,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做个担保,把钱还给人家也就是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老五到底捅没捅人?”
他轻轻巧巧地把话题一转,便转到了要害上,看似偏向宁家,实际上却大有深意。宁老大心里咯噔一声,已确定罗广海是站在对方那边,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胡彪是我捅的。”一个明明稚气未脱,却偏偏镇定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转头,只看到赵白城站了出来,活像是在承认什么了不得的功劳一样,抬头挺胸道:“一刀屁股,一刀大腿,他后来掉到粪坑里也是我撞的,另外几个家伙都是我捅的,没五叔啥事。”
胡彪是个什么主儿,早就被胡金花在牯牛村宣传得家喻户晓。赵白城这番话说出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不信者有之,惊愕者亦有之。远远站在院外的胡金花脸色铁青,浑身直颤。她最是了解赵白城不过——性子偏激,心眼极多,该撒谎的时候绝对套不出半句真话,但像这种时候却绝对不会有多少假话。
“狗剩,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挺有义气。”罗广海笑了笑,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跟小蛮要好,可这是祸事,不是什么好事。捅人要坐牢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厉害。话说回来,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别说捅人了,给你把刀能拎得动吗?呵呵。”
邱大嘴拍了拍警服上沾到的灰土,极不耐烦地横了赵白城一眼,冷冷道:“宁老五,听说你是条汉子,怎么混到要拿娃娃来挡事了?人家现在告的是你,人证物证都有,医院证明也有。咱们先不说胡彪,就连他哥今天都被你打成这样,我看你这脾气恐怕是一辈子难改了。持刀伤人是犯法,你先跟我们回所里走一趟吧!”看了看周围村民,又补充道,“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有罗书记在,大伙儿尽管放心!”
罗广海低声叹息,却不说话。
“人证物证”四个字一出来,宁老大总算是知道胡家这个星期都在忙点啥了。今天先是高瘸子带着人上门,现在胡猛满脸开花,罗广海跟邱大嘴一搭一唱配合默契,俨然便是你先唱罢我登场的调调。
场面上的理似乎是对方占足了,罗广海往这一站,村民们就算有心帮忙,也是无能为力。巴掌大的地方,村支书一手能遮半边天,谁都不想以后日子不好过。
宁老五终于明白先前长兄为什么不让自己动手,也逐渐开始反应过来,胡猛跟那些天门村汉子根本就是在等着挨打,要把场面上的理占足。他自然不肯真让赵白城把事情兜下,眼看着再也无路可退,冷笑着踏上一步,“我不是啥好人,可也不怕被冤枉,走吧!”
“等等。”宁老大知道走容易,回来恐怕难如登天,淡淡说,“就算要走,也得走个明白。邱所长,我有几个朋友想让你见见。”说着冲宁老二偏偏头,后者排开人群,大步出了院子。
“我是下来办案的,哪有闲工夫见什么狗屁朋友?!”邱大嘴见村民都没了动静,语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