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几抹浮云薄得遮不住月光,淡如心头旧事。
金叵罗光|着上半身坐在院子中间的枯树桠上,背靠着树干,望着天边发呆。
这棵树,他刚来的时候,还是枝繁叶茂势不可挡之状。现在不过短短数月,却失了所有生机,只余衰颓而已。
别的树,兴许在春浓还会再蓬生机。而这棵,金叵罗知道,它再也不会了。
寒风从院子上空刮过,摇得桠上的细枝格格作响,带起金叵罗耳畔的几缕头发。
世人都说这个时节的风冷的刺骨,他却没什么感觉。
刺骨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晓得。
什么是冷,什么是热,什么是暖,于他皆是虚无。
“呱——”一只乌鸦由远及近逆风掠过,摇摇晃晃地落在金叵罗的肩上。
乌鸦站稳,低低地说道:“主人,东西送到啦。”
“嗯。”金叵兀自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他还骂我,呱。”
金叵罗这才瞟了它一眼,“今天怎么这样慢。”
这一问触到了乌鸦的窝心事,它抽抽搭搭地哭起来:“那个人,他他他,他打我,用弹弓打我,在院子里。我的尾羽都掉了七根!飞着好累。”
金叵罗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花莫言干的好事。
这妖孽,实在是烦人。
乌鸦一走,树下就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金叵罗看也不看树下一眼,只是头捱着树干眯上了眼。
“我听到了,”树下那人哈的一声笑了,“它叫你什么……主人?你又不是人。”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自顾自笑了半天。
金叵罗既不言语,也不理会。
花莫言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我早就觉得这宅子不太对劲……哈哈哈,现在我晓得是怎么回事了!”他抬起头,盯着金叵罗,“乌鸣地上无好音。这样的晦物,居然叫你主人!有趣,有趣。看来你更是个无敌大晦物!”
听到“大晦物”三个字,金叵罗这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眸子带着一股寒意扫向树下的花莫言,却仍是一言不发。
“让我猜猜,你倒底是个什么东西?”花莫言绕着树,一步一步地踱着步子,“看这宅子,树不生,草不长,人无神,气不顺,绝不是自然之势。我打听过了,陆一鸣游学回家之前,陆家的势头正好,蒸蒸日上,整个镇子,谁也压不过。”
他眼珠子一转,“谁料到,这陆一鸣一到家,陆老爷就得了急病,走了。老爹没出殡几天,这个二世祖就染上了赌,短短半年就把家败了。不单赔了铺子,连订好的亲事也吹了。现在嘛,嘿嘿……”
见金叵罗兀自沉默,花莫言更是莫名地开心:“世间只知上古有饕餮,混沌,梼杌和穷奇这四大凶兽,却不知道凶兽之上还有三千恶鬼,操纵着人间凶象,灾祸,贫贱……”
“呵。”金叵罗终于忍不住冷笑,“这些从话本上看来的东西,也拿来班门弄斧。”
“反正,”花莫言道,“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都定然不是个好东西。”
金叵罗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树下的挑衅。
何谓之好,何谓之坏?何谓之善,何谓之恶?何谓之福,何谓之祸?
人世间的评判标准于他何谓,又与他何干。
清泉县东区看守所。
李飞云所谓的“特级豪华大包间”,只不过是一间看起来宽敞一些的房间而已。
洗漱用品和食物一应俱全,桌上还有最新的报刊和杂志。
竟然还是个双人间。
两个陈谨之坐在各自的床上面面相觑。
这一晚上,他们一直互相视对方如无物,各自洗漱用餐看报。
但到了夜深人间的时候,两人却睡不下,更无法继续无视对方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陈谨之二号先悠然开了口,“只是我家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一号摘下金丝眼镜,用口袋里的手绢拭了试,呵了一口雾气在上面,等雾气消退,才重新戴上。眼镜后的眼眸流光微转,有说不出的神|韵。他上下打量着二号,道:
“你假冒我,有什么意图?”
二号冷笑:“谁是假的,心知肚明。”
一号啼笑皆非:“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能演的。新上映的那出《假凤虚凰》不该找什么周小丹来演,应该找你。”
下更是行家了。”二号淡然,“在下比不了。”
一号哼了一声:“等去了省城,岳父和燕云自然会还我一个清白。”顿了一下,“你呢,吃不了兜着走。找死。”
“你确定他们认得的是你?”二号脸上的笑意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晕开,白净的肤色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不知为何,看得陈谨之一号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