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在榻上慢慢坐起身。
他感觉得到大片的阳光落在自己头上和后颈上, 暖洋洋的。
说来也奇怪,它落在眼皮上是灼刺, 落在别的地方却只是温柔的暖。
金叵罗贴着他的身体坐在榻边, 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在翻, 边翻边发出冷笑。
陆一鸣摸了摸怀里, 《金陵地方志》果然没了, 忙伸手一把从金叵罗手里抓回来,忿忿道:“陈姐近来不让你去店里帮忙?这么闲的慌。”
天天来我这里找事。
金叵罗身子稍稍倾斜过来, 像是故意要贴得更近,他低沉而富含磁性的声音在陆一鸣耳边响起:“今天放假。”
“放假?”陆一鸣长眉一挑,“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算了算老黄历, 三月三十一,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金叵罗都懒得笑话他——店里的事情你知道几件?
不说店里新伙计的生面孔,怕是连每个月赚多少钱都不晓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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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姐破天荒地一觉睡到大中午才不急不忙地起床洗漱。
陆一鸣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拽着金叵罗出门找吃的去了。
终究眼睛不大方便, 傍晚人少走走还行,大白天的街上熙熙攘攘,光靠根棍子怕是走不好。
吃过张记的生煎包,他便按捺不住又去了趟李大夫的医馆。
被李大夫给轰了出来。
陆一鸣在医馆门前叹气:“哎,李伯伯, 我只不过是怕眼睛闷坏了想……”
“得了,这会儿叫上伯伯了, ”李大夫直接打断, “去去去, 一边儿去,不到三天别来烦我。你瞎了还坏我招牌!要拆布自个儿拆去嘛,甭找我!”
等陆一鸣悻悻然一走远,医馆里的小伙计偷偷问李大夫:“师父,他这眼睛,有这么严重?上回那个人跟他差不多,也是石灰迷了眼,不是敷了两天药就……”
李大夫捋着山羊胡鸡贼地笑了:“我唬他的,不然他这几天能老老实实的?要不是他偷喝酒眼睛早好了!算是我替他爹好好教训这小子一把,整天游手好闲的……都不知道在外面读的书都读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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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鸣窝着火,坐在茶馆里听新来的小姑娘弹唱。
金叵罗被他打发去买东西了。
他倚在窗边的位置上发呆,浑然不察有个人正朝他快步走来。
等他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对面金叵罗的位置上。
陆一鸣修长的眉毛一挑:“这里有人了。”
现在的人啊,真是没什么礼貌,哪怕是想拼桌,也得开口问一声吧?
“你说阿金?”那人莞尔一笑,“刚刚我在拐角见着他了。”
他的声音既清亮又爽朗,有着让人舒服的音色。
陆一鸣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文渊?!你出院了?”顿了下,“你这伤……急着出院干什么?嫌命长?”
“我好了。”文渊笃定地说。
除了胸|口的新痂微微发痒,他全身上下确实无丝毫不适,非但如此,他还自觉五脏六腑充满了蓬勃的力量,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行,你说好就好吧。这些糕点随便吃,刚点的。”陆一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桌上挥了挥手,终究还是忍不住,“不是,我说你,刚出院,急着跑来镇上做什么?该不会都这样了上头还叫你查案吧?”
“我自愿的,不碍事。”文渊随手捡起一块绿豆糕。
“有头绪了?”陆一鸣想起了陈谨之,心头不由微拧,沉声问。
“有。”文渊淡淡地应了声。
陆一鸣等了许久,也不见文渊继续往下说,猜想是警署的规矩,也没有追问。
文渊愿意说,他就听;不说,他也不见怪。
“……呵,想起来,这个事儿,当初大家伙儿都说指不定和王寡妇有关系呢。”
“……王寡妇?”文渊略一抬眼,“哦,是那个王秀莲的妈?”
太久没提这个人,他差点忘了是谁。
有人怀疑陈府灭门和王寡妇有关系很正常。
王秀莲是王寡妇的女儿。
王秀莲的尸体在二月初被人发现埋在后山的一具棺材里,身上穿着楚家金店的镇店之宝——金缕衣。
王寡妇这时候莫名不知所踪。
没多久,陈府灭门案就发生了,王秀莲早重新下葬的尸体出现在了陈连城的身边,而且丝毫没有**的现象。
当时很多人都说,是王寡妇使了邪术,用自己的女儿为蛊对陈家下了毒咒。
但李飞云不信这个说法,文渊也不信。
因为这个王寡妇是镇上土生土长的女人,四邻对她知根知底,一个普通得不再能普通的小镇女人,二十出头时死了丈夫,就拖着个独生女儿以卖针线活为生,相依为命。她哪来的能耐对陈家下咒?再说了,图什么呢?
警署对她展开过系列调查,并没有人见过这对母女和陈家有什么瓜葛。
主要是王寡妇直到现在都不知去向,再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文渊剥开绿豆糕上的纸包,轻轻咬一口,绿豆的清香和软糯中带着的甜味在舌头上迅速散开。
“……好甜。”眉头不自觉舒展。
“甜吗?我刚吃时觉得还有点淡呢……”陆一鸣絮絮叨叨了几句,忽然反应过来,“你舌头好了?”
他记得文渊以前除了辣,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
“嗯。”文渊三两口解决了一块绿豆糕,“遇上一个……江湖游医。让他随便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