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昏暗,少女的双眸却似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我不稀罕。”她再次重复道,语声沉静了许多,却是同样坚定。
南宫昀不由得眯起眼睛:“你说什么?”他最是清楚那龙椅上帝王的心思,因着一己好恶,就连这天下都要送予一个少女。
这倒不稀奇,在朝中为官已久,首要擅长的就是揣摩帝王心思。而李崇此人,却并非那等心机深藏的皇帝,因此在他手下为臣并不会太难。而这一次,饶是皇帝的心念如此非常,他亦早在对方开口前猜到了几分。
当初听闻此策时都不曾震惊,然而这一刻,看着李长歌,他却是真的惊了。
那金銮殿上的龙椅,虽然不过是死物,但却是这天下人永远无法企及之物,尤其是对于他来说。
自小在朝堂政局间沉浮,越是百尺竿头,越想更进一步。
他天生有鸿鹄之志,绝不甘心屈居人下,所以步步为营,为的就是那无上权力。然而这一刻,那少女却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我不稀罕”四字,眉宇之间熠熠光辉,仿佛能照亮周围的所有黑暗。
他毕生所求,她却视若无物!
南宫昀一时间僵住,忽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李长歌是个怎样的人。
帝王权力,多少人求之不得,自负如他者,高傲如李明月者,皆不能免俗。但李长歌,分明唾手可得,却断言拒绝!
在他的注视下,长歌扬眉冷笑:“这次的事,恐怕也有你的推波助澜在内吧?”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踏前一步,几乎直逼到南宫昀身前:“让父皇做出如此昏聩的决定,以六郡百姓的性命为赌注,来为我赢得所谓民心,”她略微停顿一下,语声急转,“只是,父皇那般仁厚,恐怕是想不到你在打什么算盘吧?”
“哦?”南宫昀终于出声,“我有什么算盘,愿闻其详!”
他的声音中已隐约带了杀气,心底却不知为何竟升腾起一丝近似于希望的情绪,仿佛是在期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又不知道她会说出些什么。
长歌看着他犹疑不定的脸色,嘴角冷意更甚:“现在先应承下来这件事,甚至不遗余力亲自去办来取信于父皇,将来若有一日你要翻了那天去,这便是身为帝王胡作妄为的最好凭据,是不是?”
南宫昀凝视着她,嘴角微挑一抹弧度,却说不清是喜是悲。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陡然心生警兆,下意识地向后连退数步,避开了姬少重满蓄力道的一击。
方才借着李长歌身形的掩饰,他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发动突袭。只不过在上船前他身上的兵器就被尽数搜去,所以单凭空手,根本伤不了南宫昀。
船舱并不算狭窄,南宫昀虽遭遇突袭,但却是回旋有余。
姬少重眼底怒气陡现,力道横贯双臂,再次双掌击出,看那身形架势,显然已是拼尽全力!南宫昀心知如此,并不敢硬接,只是像方才一样腾挪回避。
然而,他身形方动,却已知晓不妥。
姬少重那势若雷霆的一击,竟然只是个空幌子,完全没有半分力道!对方,只是为了逼退他!
只是,当南宫昀察觉到这一点时,已是晚了。
姬少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回身拉起李长歌,迅速冲出了船舱。外面刀兵声响,南宫昀还未来得及提气追出去,已下意识地吼道:“不许伤了四公主!”
姬少重……不,那假冒燕国质子之人固然死不足惜,但李长歌,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伤了一分一毫!或许也正是如此,姬少重才会做出如此决定吧。
南宫昀心中暗恨,他早知这人并非是那善于摆布之人,却终究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待到他追出去时,姬少重已挟着李长歌到了船头处,周围一众侍卫各持刀剑,没有得到南宫昀的命令,却不敢擅自上前。
南宫昀拨开众人,眼见得那通天坝便在不远之处,便提声道:“那通天坝上尚有我的三十亲卫,连同此地守军算在一起,百人也不止,你难不成就想挟持公主为质硬闯出去么?”
姬少重转头看了一眼暮色中越发显得黑沉沉的大坝,嘴角一抹笑意转瞬即逝,随即俯首在长歌耳畔说了一句什么。
江上风大,饶是南宫昀运足耳力,也无法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然而听了那句话后,长歌却陡然将目光投向了这边,眸光雪亮,嘴角却浮出坚毅微笑。那种笑容,陡然让南宫昀看得心底一颤。
他本能地上前想要制止,然而,终究还是迟了。
下一刻,姬少重的身子已经陡然向后一倾,带着他臂弯中的少女,自船头翻了出去,径直坠向湍急的江面。
南宫昀冲到船头的时候,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曾触到,只看到江面上一朵小小的浪花。
她的眼神和微笑仿佛还在眼前,但现在她整个人却已经坠入到暗沉的江水之中。湍急的江面映出他的面容,眼底已经见了一丝猩红之色。
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这样想要杀掉一个人。想要把那个人扼杀在已经过去的岁月里,这样,眼前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都是因为姬少重,他竟然敢带着她做这种冒险的事!虽然知道以姬少重的本领,想要逃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江水之中暗流涌动,就连他自己此刻下江,也未必能敢担保会全身而退,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人。
他竟然,竟然敢这样做!
南宫昀的拳头重重捶落在船板上,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