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乐毅在食堂遇到高兴,高兴穿了一身制服在吃早饭,乐毅很纳闷,虽说是公安部门,其实平时除了开会,大家都不穿制服,一身制服的高兴在食堂里倒显得很突兀。
“你昨晚上没回家?”乐毅放下餐盘,一脚跨过椅子坐下。
“回了。自己家。”高兴面前放着一碗面,高兴注视着碗,也不吃,光嚼着筷子。
“你和左医生又吵架了?”乐毅帮他把浇头倒进面碗里,翻了两下,“都涨开了,快吃吧。”
“我们分手了。”高兴扔了筷子,把餐盘往边上一推。
“什么?”乐毅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你说什么?”
“操。”高兴骂了一句,挠了挠额头,顺带又用掌心搓了搓眉眼。
“你还真会挑时候,左医生出那么大的事儿,本来就压力很大,你就不能体谅一点?”
“他体谅我了吗?我他妈压力不大?”
“压力大你往人家身上撒什么撒,要撒往我身上撒。”
高兴没接话。
“医生跟警察一样,也是高风险、高压力的职业,压力不仅仅来源于外部,还来源于内部,有多少人盼着他出这事儿,等着看他跌下来,医院内部对于这件事怎么定论的,他跟你说过吗?”
“在谈私下赔偿的事情。”高兴说。
“你怎么说的?”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决了就好。”
乐毅摇摇头,“谈赔偿,等于就是承认医院有责任了,左医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接受不了这个做法,他的内心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你说的都对,可我就是很累了。”
“你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思维和判断能力大幅下降了,先别急着做决定。”
“我做什么决定,都是他提的。”
“好了,快吃吧,都几点了。”乐毅说,“上去换身衣服,天天穿制服上下班,白局看到了免不了又要关心你八小时外的动向。”
“没衣服,昨天穿回去洗了。”
“我有。”
两人吃完,乐毅去更衣柜里拿了一身便装给高兴换上,高兴把裤腿卷了一卷,上衣差不多,凑合着穿了。
中午,乐毅拿着白局开的介绍信去了隔壁刑侦支队,江未来带他去了档案馆,两人打开角落里的一个积满了灰的纸箱子翻找,陈年的旧档一股刺鼻的霉味儿扑面而来,乐毅鼻子一阵涩,赶紧掏出了口罩戴上,两人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乐毅要的卷宗,纸袋表面已布满了霉斑。
“行了,你去忙吧,谢谢啊。”乐毅说。
“客气什么,那你慢慢看,我先回去了。”江未来说。
“嗯,再见。”乐毅找了个桌子坐下,把卷一扔在边上,先打开了卷二。乐毅浏览了一遍鉴定报告。
殷虹梅,女,27岁,非正常死亡。死亡原因是溺水导致的机械性窒息。
乐毅仔细看了两遍报告,并没有什么疑点,然后又翻到现场勘查笔录和走访笔录那几页。
目击者,沈兆业,男,36岁,市一中学高中部生物老师。
据沈兆业回忆,当时殷虹梅独自一人站在桥栏杆边,情绪低落,沈兆业路过,问她有什么事想不开,殷虹梅说2岁的女儿很难带,从月子里开始就整晚整晚地哭闹,她觉得心里很烦,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对不起女儿,不该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沈兆业叫她“不要跳。”殷虹梅突然就跳下了河,沈兆业想要施救但其本人不会游泳,沈兆业于12时05分到派出所报案,接警的民警于12时08分赶到现场,并没有在河里发现殷虹梅,12时27分,民警在距离案发地点两公里处的下游河岸边发现殷虹梅,经法医确认已死亡。
乐毅继续翻到下一页,是一份谈话记录,谈话人是死者22月龄的女儿于小芊,在父亲于伟的陪同下。
问:“你看到妈妈跳下来了?”
答:“妈妈跳。”
问:“你当时在哪里?”
答:“河边边。”
问:“你一个人吗?”
答:“妈妈和叔叔,桥。”
问:“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答:“不认识。”
问:“妈妈认识那个叔叔吗?”
答:“不知道。”
问:“她们说话了吗?”
答:“说话。”
问:“说了什么?”
答:“叔叔说跳。”
问:“叔叔说了跳,还是不要跳?”
答:“跳。”
问:“妈妈说什么?”
答:“妈妈哭。”
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答:“妈妈跳。妈妈游泳。”
问:“然后呢?”
答:“妈妈再见。”
问:“然后你就回家了?”
答:“回家。”
乐毅看到这里,眉头紧锁,2岁孩子的证言,是不会被采信的,如果于小芊说的是真相,那这就不是简单的自杀案件了。
乐毅继续往下翻,于伟说殷虹梅生下女儿后,情绪经常很低落,自己工作很忙,对她关心不够。邻居说殷虹梅平时和邻居交流不多,路上遇到也从不主动打招呼,每天早上一个人带着孩子去旁边的学校门口看学生做早操。
乐毅翻到最后一页,死因结论:自杀。不排除产后抑郁导致。下面是于伟和殷虹俊的签名。殷虹俊是于小芊的舅舅。
乐毅合上卷宗塞进档案袋,又放回到箱子里。走出档案室,乐毅摘下口罩,到走廊的窗户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