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和尚,一个住在寺庙里的和尚,与别的和尚不同的是,我失忆了。
记得那天,当我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就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告诉我,他是我的师父。
我笑了,开心地笑了,虽然我对于之前的那些记忆都没有了什么印象,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讨厌和尚,非常地讨厌和尚。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会有某个和尚夺去我珍愈性命的东西,我害怕失去。于是我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就像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一样,我不清楚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不应该相信你,你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夺去我珍愈性命东西的人。”
“噢?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吗?”老和尚皱皱眉头疑惑地问我。
“不,我对于过去的种种都是毫无印象,包括你。所以,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以及,为什么我会忽然忘记了这一切。”我诚恳地对他说道。
“今天早上你来到我这里,说你为情所困想让我助你忘情,你在佛前许下大愿,说如果能使你彻底忘记那肝肠寸断的儿女私情,你就愿意以身侍佛。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会一心修佛远离儿女私情,在世间降妖除魔普渡众生,故而我让你服下本寺嫡传之忘忧散,将所有前尘往事皆化成云烟随风散去。昨日的你已死,今日的你需继承我佛宏愿,以无边法力、如海智慧带领众生直达彼岸,故我赐你法号为‘法海’。而我则是你的师父涤尘,今后你要跟随为师努力修行,以待他日下山普渡众生成佛。”涤尘师父如是说道。
我听到师父的如斯话语,心中忽然有所感悟,似乎一切缘起确是如此,我之所得即是我之所愿,于是我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口中含糊乞求道:“师父慈悲,求师父解我困惑,赐我清净……”
师父摇头苦笑道:“痴儿,痴儿,且随我前往后山修行,红尘之事,与你再无干系。”
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师父的脚步,我放弃了过往的种种,心甘情愿地在金山寺里做了一个叫做法海的失忆和尚。时光荏苒,山中岁月匆匆而过,我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直到那一天,师父将我唤至身前。师父叮嘱我他将要坐化西去,他要将金山寺日后的一切都交给我打理,他还告诉我说我这一世必定会与两个妖孽纠缠不清,待我执掌金山寺后,万不可因未彻底忘情而被其迷惑。
最后,师父问我到:“法海,你如何看待滚滚红尘中之妖魔鬼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或为祸人间,或残害生灵,或鱼肉百姓,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我斩钉截铁地答道。师父却满脸慈悲之色,告诫我万万不可有执念,不可妄造杀业,我不懂。
后来,一切如流水般地发生了:白蛇出世、雨中借伞、断桥相会、二人成亲,一切都如同后人所撰写的那本《白蛇传》中的一样……不同的是,在和白蛇发生正面冲突之前,我曾见过小青一次。
那是一个潮湿的午后,小青来到金山寺的山门之外,号称要求见当家主持。出于礼貌,我迎至门前。我当然知道她是一只妖,我也知道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接待她,看着她袅袅行来的盈盈姿态,有个瞬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我差一点就迷失了自我!
她对我讲述了许汉文与白蛇之间的故事,而我也告诉她我早有耳闻。保和堂中被治愈的病人们原本的病情,早已非世间大夫之药石可医,如果不是看在白蛇尚能广施善行的面子上,我早已前往捉妖了。小青则要求我看在白蛇从未杀生的份上放过白蛇,而她则自愿伏诛。
面对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虽然对于她我总有一股不该有的亲切感,但却也丝毫动摇不了我的一颗禅心,更动摇不了我除魔卫道的决心。面对我决然的态度,她神色黯然地说道:“我们两个,注定要在最后刀兵相向吗?是谁规定人与妖之间只能是敌对的关系?我等超脱族类,早已有了一颗人类之心,却为什么总不能为这滚滚红尘所接受?更要时刻受到你们这群贼秃的威胁?”
“但有我在此一天,金山寺方圆百里之内,决不让妖魔鬼怪为祸人间。”我大义凛然道。
“妖魔鬼怪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么?佛祖说要普渡众生,你我同属六道,你又有什么资格不准我们修身养性?千年漫漫时光中,勤修苦练方有这一身人的皮囊,你又有什么资格不准我们享受人间的幸福生活?”面对她的咄咄逼问,我哑口无言、无言以对,只好故作不屑状拂袖而去。我知道,今日与小青一别,下次相见必定是斗个你死我活的状况,可我的心却悲恸莫名,我该何去何从?
当晚,我于佛前静坐凝思,欲彻底斩去心中羁绊,法眼胎藏之中,忽放光明,色声香味触法皆有所得,眼耳鼻舌身意皆有所感:天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仿佛于高空中俯瞰着金山寺,金山下的江水汹涌澎湃奔向金山寺,阖寺僧侣奔走哭号,山下百姓生灵涂炭!我的耳边,涛声如雷震天轰鸣!
我惊慌而起,不知在凝思中所见之景象究竟是幻觉还是我的心魔,抑或是未来?难道一切都已经注定?
这时,我最钟爱的小徒弟澄空走进禅房,恭恭敬敬地对我行礼,我挥挥手,问他有什么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