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对于捉拿内奸一事,顾淮深是这样说的:“文竹是张家潜伏在白城的奸细,前几次对于父帅的刺杀也是她从中作梗。本来是要拿她回来的,她却意图逃跑。未免多生事端,故就地击毙。”
顾大帅不置可否,却让冯平军长加强了对于白城极其周边的治安,并发布了宵禁的命令。
而夏舟,他大概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人了。他看得出顾淮深眉宇之间的颓丧,便私下问他:“大小姐哪里如何了?”
“还能如何呢?总不会比想象中的更差了,”顾淮深又反问,“那你呢,你和你家的小鱼儿怎么样了?”
“是啊,她就是条滑溜溜的鱼,老是抓不着。”夏舟也笑,“比以前好多了,再花些时间应该就好了吧。”
“恭喜啊。”
这一声恭喜之中到底有多少苦涩,到底有多少同病相怜,除了他们,旁人怕是很难清楚了,所以两人默契的沉默不语。
半晌,顾淮深又道:“你妹妹那里怎么样了?”
“说是北平有药,徐迦钰带着她去了。”谈到这个,夏舟不由忧心,“总归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吧,不管成不成,都是他们的命了。”
“你不担心?”
“如何不呢?但是,事情已经这个样子,阿芸不希望我再看她一眼。我想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更希望同徐迦钰在一起吧。所以,我把她完完全全的交给他,自己退居幕后吧,”说到这个,他苦笑,“这种对妹妹的感情,就像是在呵护一个初生的婴儿。”
顾淮深沉默的点点头,问:“梁家巷那边,你处理得如何了?”
“很棘手,快控制不住了,”夏舟眉头紧皱,“前些时候有病人溜了出来,引起了附近城镇的恐慌。还有那些新闻记者,不嫌事大,整日的拥在去梁家巷的必经之道上嚷着要去采访。现在路上已经设了路障了,但这件事情也压不了多久了。”
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这瘟疫的事情一旦传开,必是人心惶惶,别有用心者会以此为契机攻击政府。他们会说,是政府无力保护他们,是当权者失德,所以才会导致瘟疫。他们还会撺掇学堂里的学生们出来游行示威,嚷着要人权人道,要当局者救治病患,而不是焚烧病村。
人心,这事情一旦发生了,降低的便是顾家的人心和权威。
所以,军方一直压着这件事,除了像沈家这样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其他人一概不知。就算那些记者写了只言片语,也立刻被封杀在报社,不准发表。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哪一件事可以无休止的隐瞒下去。
岌岌可危,快要捅破天了。
为此,负责此事的夏参谋长忧心忡忡。
顾淮深静听着,然后提议道:“我去。”
“嗯?”夏舟没有听清。
“我替你去梁家巷。”
“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你换防,思起镇这种地方我一个文人参谋可镇不住哦。”
“没有开玩笑,我去那里。”顾淮深正儿八经的说道,“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伴着长长的叹息,就连空气里都是悲哀。
是啊,没他有经验。
顾淮深的经验从哪里来?从八年前。他抱着奄奄一息的阿玲从李庄走出来,那同样是个布满瘟疫与死亡的地方。最后,也是他下令一把火烧了那里,连一片砖瓦都不留下。除了为了阻止瘟疫的蔓延,他私心里还想,将所有的真相完全湮没在那飞扬的劫灰里。
后来,有八卦的记者挖出这一段事实,虽然写的是顾少帅冲冠一怒为妹妹的事实,但却引导着人们去设想这个护妹狂魔其实更是一个罔顾人命的军阀。
而此时,顾淮深之所以提出要和夏舟换防,除了这个蹩脚的理由,还有就是,他也想知道,如果再来一遍,还会不会延续八年前的悲剧?如果,他倒在了梁家巷,在那瘟疫与死亡之中,阿玲会不会有一丝的心痛?会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命,却没有一分的筹码可以使用。
但见少帅眼中毫无犹豫和玩笑,夏舟问道:“你是说真的?”
“真的,”顾淮深轻声叹息,“我也想任性一回,试试我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这一次夏舟明白了,便不言语,只是细想之下点了头。半晌才感叹道:“少帅,你对大小姐的心思哪里像是兄长,到像是恋人。”
“是吗?大概吧。”
大概?也许。
不得不说,夏舟无意间的一句感叹刚好踩到了点子上啊,就是不知道如果他再开窍一点儿继续逼问下去,顾淮深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如何不知道,但是,与此事息息相关、并被它搞得疯魔黑化的楚青的反应却会是明明白白的。
在听到文竹已死、顾疏玲为之颓丧并与顾淮深反目成仇的消息时,楚青居然笑红了眼。她一手抱着怀昔,一手撑着额角,眼睛通红:“看啊,你们怎么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了?看啊,不是兄妹情深情比天高吗?顾淮深啊,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真正爱你的。除了我,连你的亲妹妹都不相信你。”
楚青把半岁的怀昔放回摇篮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丝绸软布里包裹着的婴儿还在睡觉,白嫩的手脚像是刚出水的莲藕,圆润白嫩,软糯可爱。
楚青手里轻轻摇着一个拨浪鼓,叮叮当当,无视婴儿的熟睡,甩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终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