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这样一来,父亲便不得不欠下他一个大人情,若是以后东窗事发,他还可以以此为由,逼迫顾大帅暂退一步。
况且,他并不爱楚青。
顾淮深的确是个兵痞,但另一方面却不可否认他的情深。于他而言,只要不是那个人,所有的女子,所有的绝色在他眼前也不过是虚妄。若不是最爱的姑娘生下的孩子,那么,他没有心思把柔情与关爱给予。所以,虽然娶了楚青,但他从来不曾碰过她。
这像是一种惩罚,又像是一种苦修。总之,是对自己和旁人的一种痛苦折磨,害人害己。
于是,顾淮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修长的腿立在床边,手指搭上去,替楚青掖好被角,轻声而沉闷道:“好好休息吧,今天的一切,权当,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走出门去,顺手拉上房门,冰冷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暖意,他说:“青青,你是我的夫人,却不是我的爱人。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低声的抽噎瞬间停止,楚青红着一双眼抬头看他,声音颤抖:“是,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一别两欢,没有谁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她楚青孤单飘零了小半辈子,是这样;他顾淮深,翻云覆雨了二十多年,也是如此。
民国的爱情,受着古典的荼毒,又遭遇着西化的折磨。爱而不得,令人伤悲。
楚青倒还可以姣花照水对月流珠,而顾淮深能做的,怕也只有在深沉的黑暗中独自沉沦。
顾淮深从卧室出来后便到庭院里坐了整整一宿。更深露重,晚风绕耳,濡湿了他的鬓发,湿润了他的衣襟。
等到顾疏玲听到消息前去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她站在花木掩映中,低叹:“原来睡不着的不只我一个人。”
是啊,这是所有人的不眠夜,而不单单是某个人的。
十月,晚来风急,带着沁人的寒凉。
顾疏玲拢了拢披肩,脚步轻轻的朝顾淮深走去,然而礼貌而疏远的道:“更深露重,兄长怎么还不睡?”
顾淮深转头瞧见来人,疲倦的笑了笑,然后很自然的伸手,牵顾疏玲坐在花坛上,这才道:“阿玲不也没睡?”
各怀心事,千丝万缕,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同一个终点,纠缠于同一个起点。
为此,两人相顾无言,唯有一笑。
在清幽的寂静中,顾疏玲再度开口:“兄长有心事么?”
顾淮深浅笑道:“阿玲看呢?”
“与父亲有关?”
顾淮深惊了一下,扭头看她,似乎在问她为何会这样想。
而顾疏玲,略感微凉,抱着胳膊轻轻摩擦了几下,心道:我如何会这样问是不是?就是父亲让我来看看你的,这自然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间隙啊。
可饶是如此,她也决计猜不到真相,只觉得也许他是因她的事而闹了不愉快的,想来大概是因为沈夜白逃婚的事吧。便道:“兄长对阿玲的百般维护,阿玲心知肚明。然,兄长应放在首位的,首先是父亲,然后是嫂子,而不是阿玲。”
“哥哥保护妹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顾淮深冷不防这样说道。
顾疏玲被噎得无话,半晌才问:“若是郁楼也在,你会不会也是这样护着她?”
顾郁楼,这是一个所有人都默契的彼此心照不宣不愿提起的名字,于顾疏玲而言更是,因为那段黑暗与悲伤,参杂着死亡的威胁。
而她现在,还想活着。
然而,她却问了,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往后的结局。也果真命运弄人,多年之后,她的一生都被顾郁楼毁掉,抽丝剥茧,半分不剩。
那么,顾郁楼是谁?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在问这个问题,顺带着也问自己,顾疏玲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