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流水汩汩,桃花灼灼。
一名青衣女子,手持一柄荷锄,挖出一坛酒。
只见她甚是豪放,直接拍开酒封,一手高高拎起酒坛,仰面朝天,把酒直往嘴里灌。
如此喝法,恐怕只有半坛酒进肚,另外半坛皆洒于她的面上。
不多时,酒坛已空。女子扬手一挥,酒坛子滚出去老远。接着一声清啸,声音还在原地打转,身形却似闪电般飞上旁边一株桃树。她素手轻扬,指尖凝出一条细细水线,直直射向那妖娆桃蕊。女子下手奇准,指尖过处,花蕊丝丝缕缕飘扬而下,花瓣却仍在枝头微微颤抖。玩了一会,似乎腻了,掌心腾出一条水龙,径直把她所立的那棵千年老树连根拔起。女子轻飘飘地站在树梢,脚像是粘在了上面,随着树枝上下翻腾。最后一个掌风,老树被直直扔入溪中,惊起一丛锦鲤。女子却一个旋身,轻盈落在一旁。
几缕湿发粘在她那淡如远烟的脸上,秀眉微蹙,倒给她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青衣女子,原是邝露。
此处,正是邝露初遇少弦之处。
本该是蓬莱仙岛潇洒恣意的医者,缘何要上那九重天,费尽心机,更改剧情?
邝露才发现,自己想救的人,一个也救不了,簌离如此,少弦亦如此。妄图逆天改命,只会更遭反噬。命运就是这样强大而残酷,分分钟教她做人。
金手指,哪里来的金手指?也只能在这里,拿一株桃树撒气罢了。
邝露摇摇头,劈手削了一块桃木,掌中变出一把小刀,细细刻上几字,“燎原君少弦”。
想了想,又在侧方加了一行小字,“友邝露”。
如今,少弦身为旭凤叛军一党,身死神灭,府上皆被查封,连个衣冠冢也无,又有谁还记得他?邝露解下腰间行军令,放入一个小匣中。在一株桃树下,将匣埋了,桃木碑立在上头。
一朵桃花飘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木碑上头。
“君若救我性命,自当……以身相许。”言犹在耳,他的这腔深情,终是被自己辜负了。
对不起,少弦。邝露正欲拂去花瓣,却见花瓣通体晶莹,竟为玉色。
心中一动,你既以命相许,我又何妨执妻之礼?
邝露使了个诀,保持花瓣永不凋谢,轻轻将那朵桃花簪入发间。
少弦,这辈子,我只能为你做那么多了。下辈子,换我来守护你,可好?
一滴清泪划过她的脸颊,金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红曲甘露,甚是醉人。
醒来时已月上中天,邝露头痛欲裂,却不愿醒。从腰中解下一个白瓷,倒出一把川穹白芷丸,不论多少,尽数吃了。斜睨着月色下那朵桃花开的正好,邝露笑了笑,化作真身露珠,在花瓣上滚了几滚,复又沉沉睡去。
不过大梦一场,再回首却已是百年身。
邝露终于起身返回天界,如今毫无音讯脱岗五十天,也不知父亲在润玉那里是如何去圆的。
璇玑宫还是如往常那般安静,只是如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煌煌威仪,令人不能直视。
众人见她前来,皆屏气凝神,俯首行礼。邝露自嘲笑笑,当日门庭冷落的璇玑宫,如今却成了这中枢重地。连带自己,也水涨船高。
见一个小仙侍正准备进七政殿奉茶,邝露拦下她,接过托盘,径直进去了。
润玉正在里面看奏疏。
“陛下,请用茶。”红酥手托起白瓷茶盏,盈盈一笑,“微臣久病缠身,旷了这些日子,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润玉见来人竟是邝露,霍然起身,仔细打量,见她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憔悴,方放下心来。只是,她腰间那日日不离身的行军令不见了,鬓间却多了一朵玉色桃花。
润玉眸色微闪,“无妨,你我不必拘礼,如往常一般即可。”
“是。”邝露躬身应了。面前之人,分明眉眼没变,周身气势却截然不同。天帝坐享六界四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上位者的睥睨天下,只需一个眼风,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立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夜神大殿,而是如今的天帝陛下。
从此,雷霆雨露,皆为天恩。从此,君是君,臣是臣,莫再妄想枕边人。
邝露见润玉再无吩咐,正准备退下,却听润玉道:“本座为你拟了几个封号,你且选选看,有没有中意的。”说罢递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上元,碧霞,清霜等不一而足。
“上元?”邝露想到那日上元灯节,四人谈笑甚欢。如今旭凤身死,锦觅吐出陨丹,昏迷不醒,润玉……
邝露抬头看向他,不妨他也望着自己。
一时间,两人似有默契般,同时脱口而出:“上元可好?”
相视一笑,仿佛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日的上元灯火。
几十日不见的那点生疏,烟消云散。
邝露仙子敬慎持躬,毓秀钟灵,特赐封号上元仙子,恩赐玄洲仙境,任天帝璇玑宫掌事。
如今邝露来了,润玉方觉生活回归正轨。除了上次雷刑之伤,她从未离开自己身边那么久。当日受伤,自己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方才登基,才发现太微一朝积弊甚众,千头万绪,非鼎故革新不可解也。只得日日通宵达旦,宵衣旰食,恨不得一人掰做两人用。邝露消失了这些时日,才知她早已如那春夜细雨,润物无声。
他一抬手,她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