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一月之约应期的时间,还未开始,村塾中就闹腾了起来。
楚朔之前只在村塾短短待了几天,日常又因病一直在家中休养,不像江意之,带着一群半大小子疯玩,所以这些人刚听说赌约这回事的时候,心中都是向着江意之的。
可楚朔这么来村塾一个月与他们同上了一个月的课之后,他们便改变了看法。
无他,楚朔的实力实在碾压一切。
任谁面对着一个文思敏捷,为人随和的学霸都生不出讨厌之心吧——谁去楚朔面前问问题都能够得到解答,有时楚朔说得比穆清这个先生还要好。
这么一个月下来,村塾中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就连一直与楚朔别苗头的江意之,与楚朔相处久了,也实在是心悦诚服。
所以到了比试的当天,原本一面倒向江意之的小弟们,有的悄悄转换了阵营,竟是分出两派来了:一派三人支持江意之,一派三人支持楚朔,还剩一个孙二狗在中间当墙头草和稀泥。
压抑了一段时间的混小子们对于有热闹可看这件事情热情高涨,有人桌上甚至还摆了山上的一捧野果,想着边吃边看,竟是把这二人的比试当做一个娱乐节目一般。村塾中桌凳早早被他们挪开摆至两侧,空出中间一片地方,由楚朔和江意之站立。
楚朔居左,江意之居右,穆清搬了张椅子坐在正上方,手中拿着四根削好的竹签,上面分别写着《大学》、《中庸》、《论语》以及《孟子》,正是此次二人背书要比试的书目。
她将四根竹签插在签筒中,蒙住眼睛一阵摇晃之后,从中抽出了一根签——这个方法是之前便商议好的,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还没等穆清完全摘下蒙眼布,就听到自己身后的孙二狗大喊道:“是《孟子》!”
她缓了缓眼睛,等眼睛重新适应光线之后,定睛一看,确实是《孟子》。
《孟子》啊……四书中最难啃的一本书,也不知江意之能不能行。
穆清瞥了一眼江意之的脸色,他此时倒是显得颇为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一个月的苦读,将他浮躁的性子磨了不少,与一贯沉稳的楚朔站在一起,那气质也有些趋同了。
她把竹签递给江意之与楚朔看,这二人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她随意翻开书上一页,对面前二人说道:“我起一句,接下来你二人一人轮流背一句,答不上来,或背错者算输。”
二人皆点头之后,穆清道:“如不得已,言谨之至也——”
楚朔率先答道:“盖尊尊亲亲,礼之常也。然或尊者亲者未必贤,则必进疏远之贤而用之——”
思绪极为流畅,似是对书中字句信手拈来。
江意之却顿了顿,缓缓接道:“是使卑者逾尊,疏者逾戚,非礼之常,故不可不谨也。”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边说边回忆下句,却也是一字不差。
他背完之后,身旁的小弟们一阵欢呼:“三哥厉害!”
穆清扶额:这是搞了个啦啦队?
她用目光示意那些少年们安静,而后楚朔与江意之继续轮番背诵。明显能够感到越往后背,江意之的速度越来越慢,而楚朔的速度却丝毫不变,依旧胸有成竹。
不过江意之虽然慢,却也没有出错。只是能感受到他越来越吃力,仿佛在绞尽脑汁回忆着书中内容一般,眉头越皱越紧。他这幅样子,搞得他的小弟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出声会影响到他,场中顿时只能听到夏末残蝉的嘶鸣。
又背上几轮之后,到了江意之:“吾有司死者二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
楚朔立马就发现他背错了,但他没有出声,而是将目光看向穆清。
穆清没有说话,而是在给江意之留一些反应的时间。于是楚朔便遵循着她的意思,沉默地等待着。
楚朔难得没有立即接话,却是让其他人误以为楚朔已经接不上来了。像孙二狗,就以为结局已定,迫不及待地吹捧起江意之来:“三哥真是天纵奇才,不过学了一个月就将我们楚大才子斩落马下、凯旋归来……”
他乱七八糟的用词还没结束,江意之就开口打断了他:“我输了。”
他背脊挺立,低垂着头:“是三十三人,不是二十三人。我背错了。”
“啊……”好几人都愣了一愣,没想到江意之会栽在这样的问题上。
穆清也没想到江意之会这么痛快地认输,对他忍不住高看了几眼。她宣布了一下结果,对于这二人怎么践行赌约的事情却是不管了,收拾东西准备归家——她爹还等她回家吃饭呢!
赌约内容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相信楚朔不会让场面变得太过难堪,如果是江意之赢了的话,她倒可能担心一下……不过,也得看江意之这小子有没有赢的一天。
穆清就这么哼着小曲儿回家了,却没有想到,她所万分放心的楚朔,处理赌约时提出了一个有关于她的内容。
“我可以不让你践行这个侮辱性的赌约,但你必须远离先生,不要再给她造成困扰。”
“你说……让我远离先生?”突如其来的愤怒席卷了江意之,“凭什么?”
“凭你总是让先生为你殚精竭虑,”楚朔淡淡道,“一个月前,先生晚归,手上的伤痕,是你弄的吧?”
江意之不说话。
“半个月前,贪凉坐在河边看书,结果把先生写满批注的书掉入水中浸湿作废的,也是你吧?”
江意之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