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过半,呼吸的气息依旧微凉,爬上屋顶更是有冷风洗面,幸而仰面便可看到满天星斗浩瀚如尘,侧耳枕着林中虫鸣声合眼小憩,也算是颇为安慰。枕着胳膊仰望头顶浩瀚璀璨的星空,苏秦忽而生出一股如梦似幻的虚假感,仿佛伸手就能摘下那满天星辰,就像吹灭一盏烛灯那般轻易。
总有种说不出的激悦。
“感天地时光之须臾,人世之无常,竟无有同游者,悲乎哉?悲乎哉。”苏秦伸手拍开险些戳脸的铜棒,抑扬顿挫的感叹,“别打扰我感慨人生啦,要看星星去一边。”
在外人面前向来一副高深莫测神情的老道士,尴尬的挠了挠鼻子,复又端起那个新奇的铜棒对准了星空,半闭着一只眼怒道,“你感慨个屁的人生,天天不务正业,《中极三百大戒》上写的什么都忘了?还感慨人生呢,孺子不可教也。”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老头儿看你的星星去。”
“嘿,好你个臭小子,什么老头儿,我是你师父!”老道士气的白须飘扬,远远望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还有,老夫怎么就是看星星了?观星懂不懂?观星!多么雅致多么奥妙的事,就被你说的……嗨,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观星观出了什么来?”
“自然大有收获。”老道背过一只手,昂着头,神情倨傲。
“再写两句批言?”
“那必须的。”
苏秦睁开一只眼,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再跟师公一样,把好好地一家人骗得团团转,自己孩子都丢了。”
提及此节,老道的手颤了一瞬,却没有停止观星,只是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不是说以后不要提这个事了么,你这孩子,又给说出来了,非得让我不好受。”
“说出来就好受多了。”
“有道理。”老道想了想,点头称是,“其实说实话,我私下里也埋怨过师父,修道之人好生修道就是了,非得跟那些俗人扯上点关系,最后自己还过意不去,到驾鹤西去了还跟我念叨着呢,廷溪你说说,这是为了啥。”
“我怎么知道。”
“你就说说呗,算为师请教你,难得咱们爷俩这么心平气和的聊会天。”
“嘁,哪次不是你准备打我,我跑路的,还心平气和。”苏秦翻了个白眼,慢吞吞的爬起来蹲在房檐,“说说就说说,谁怕谁。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知守观呗,咱们道门中人其实和佛家那些和尚其实多少有点相似之处,佛教讲顿悟,顿悟什么意思啊,我觉得说穿了就是想明白了,把事情想透彻了,也就算得道了。师公他修道修了一辈子,是真真切切看破了点东西,不过没看完全,你知道的,人呢,贵在有探究下去的yù_wàng,也苦于如此,就好比你手里拿着的这个玩意,我看到是什么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想知道它是什么,但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心里就难受的要死,所以我就可能做出各种各样可怕的事。”
老道士听罢,拂须赞叹道,“徒儿这绕口令说的越来越顺溜了。”
“所以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苏秦急了。
“嗯,望远镜,不过我更喜欢叫它观星镜,更雅致一些。”
“挺新奇的玩意,望远镜倒也切合实意,观星镜就是典型的附庸风雅了。”苏秦接过来比划了比划,“哪儿弄得?”
“沈言那臭小子给我的,说是从西洋一个叫打不猎爹的地方带来的,真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竟然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苏秦小声嘟囔道。
不过老道士还是听见了,却出奇的没有与往常一样生气。
“这话你说的不错,刚才那乱七八糟的绕口令我也听明白了。”静静地看着远方天际的三颗星点愈来愈近,老道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师父他啊就是太执着了,可那个乐衿温也不是个傻子,他肯定也知道。”
“肯定是知道啦,师公的批语也许正好给他一个理由呢,身居高位的人,谁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不是又把孩子找回来了么,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好好养老就是了。”
“果真如此吗?”老道回头看他,深沉的眼眸里似是凝结了满天星辰。
苏秦见他这番模样,也收起了满身懒散,正襟危坐,“您的意思是?”
“乐南祯在长安内外留了好些条人命,城外是唐门的人,他们收钱办事,没办利索倒也认栽,但是城内的人却不同,其中有一人叫曹惇之。”
“用暗器的高手,千手佛曹惇之?”
“正是。”道人点点头,眉心川字纹愈来愈深,“他是江夏王骆烨的人,而骆烨在大夏,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是颇有声望,乐南祯这次对他的手下出手,举动可不一般啊。”
苏秦扬了扬眉,有些懒散的偏过头,故态复萌,“和咱知守观有什么关系?”
“痴儿!”老道随手在他头顶重重敲了一下,“真想把你这个脑瓜儿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几个芝字辈的同门都说你是最有望得道的人,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噫?也不能这么说,看你生的细皮嫩肉的,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苏秦打了个寒颤,紧紧捂住胸前衣领,“老头儿你想干嘛!”
“想你明天下山,跟那个叫沈言的臭小子在山下混迹几年,什么时候混明白了再回观里,这小子虽然混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