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登基不稳,迎裘家嫡女为后,以固江山。这些年,陛下对裘家恩威并施,看似隆宠,可夫人细想,十年前的裘家又是何等盛况?”他伸出手,将那没看几眼的简书卷起。
许多事情,从前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随着冉朝砺凯旋封侯,冉敬礼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心里或许有了新的打算。
“十年前,京畿、地方官场贪墨横行,近半成官员出自裘相门下。天下诸王,若说谁人最盛,不是吴楚,而是禄山侯裘焕。如今的裘家,倒像是安乐窝里的硕鼠,蠹枢举官,受人贿物,不过都是小事了。”
他看着妻子越发糊涂的眼神,最后总结道,“夫人,此次大军封赏,砺儿帐下小将各个封爵,寻常士兵也得二十两黄金恩赏,而大将军旗下诸位大将,竟无一进爵。正是陛下有意为之。前夜裘家亲宴上,前将军灌夫与岸头侯张次公闹事,明面上是冲着裘相滥才而去……”他语带笑意,不知是在笑裘焕倒霉还是别的什么,“实则是在为大将军抱不平呢。”
江媗不由得想起今晨收到的那一匣子点翠头面,真是如烫手山芋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就听冉敬礼又淡笑问了一句。
“夫人,现在你可还盼着砺儿与锦乡君说亲?”
===
夏末初秋的长安城,爱娇的姑娘们已披上了薄纱褙子,早早换上了秋日的新装。街头卖烧饼的大娘却还在烤炉前穿着汗衫,一面娴熟地翻着烧饼叫卖,一面还摇着手里的蒲扇,就这样还汗湿了襟子。
马车在石板路上行进着,从后方超过了挑着扁担的老伯,正要去看担子里挑的什么,却被错身而过的走街小贩给挡住了视线。
冉玖抱着一只漆木描金的匣子,里头揣着娘亲匆忙从库房里翻出的老翠玉镯,脑子里想着方才那小贩扛着的一树糖葫芦,又有点想吃街头的那家糖油饼,一时难以抉择。
冉敬礼看着身边小小的女儿,明明快十二了,个头才到自己半身。平日里和妹妹走在一起,看着如同龄一般,却比之妹妹不知早慧了多少。想摸摸她的脑袋,又怕弄乱了小家伙精巧的发钗,只得作罢。
“玖儿,你娘可跟你说了,这匣子装的是什么?”冉敬礼神色柔和,轻声问道。
小姑娘回神,对着老爹甜甜一笑:“糖油饼!”
冉敬礼“哈哈”一笑,刮了下女儿的鼻尖:“小淘气,今日要去拜访大将军和侯夫人,油饼是吃不得了。”
冉玖哀哀一叹,十分可惜的样子:“这玉镯是好多年前,皇帝陛下赏的,娘一直舍不得戴。今日要送给锦乡君,希望她再瞧瞧别家的儿郎,放了我大哥吧。”
“哈哈哈哈。”冉敬礼大笑出声,“胡闹胡闹,换个说法。”
冉玖够不着地的双腿悠了两下,手里的匣子抱得稳稳当当的,问道:“爹爹这几日总不开心,是因为大哥哥给二哥出气,还是因为小舅舅?”见爹爹摸着短须道“你说呢”,她嘿嘿一笑,“裘二少爷欺负二哥,就算是大哥真打他,我也高兴。”
“那就是你小舅舅惹爹生气咯?”冉敬礼笑呵呵反问。冉玖摇头,仰着脸对父亲道:“爹,女儿待会儿可以去找赫连少爷玩吗?”
冉敬礼心中一动,他看着女儿水亮的眼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