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撞见了正在洗浴的东瓯王。
冉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见她不答,冉安从指缝里睁开眼,苦着脸作鲶鱼状:“我不是有意的啊!我那时才多大呀!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他有的我也有,怎么就看不得了?啊?我管谁说理去!”
“……我说二哥,你跟我叫有甚用。依我看,你且宽心,好好陪同人家逛逛作坊商铺吧。”摁住着急欲言的冉安,她安抚道,“就算有天大的地方风俗压着,一个亡国之君,越不过咱们家去的。”
兄妹俩顿时露出了“权势是个好东西啊”的深刻表情,互相郑重地拍了拍。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声高昂的呼声。
“停车!!!”
两人吃了一惊,马车猛地被逼停,他二人险些磕了脑袋。
冉安这京城纨绔也不是白当的,一挑车帘蹦出去,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哪个不长狗眼的,敢拦小爷的……”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车外的骂声戛然而止。
冉玖有些心慌,挪着屁股到车边,挨着车帘的缝隙往外瞧。
不看不得了,一看冉玖也抽了口气——阳陵邑的主干道竟然被封了!道路两侧全是负甲持刀的官兵,乌泱泱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冉安回过神来,对着为首的官兵刚问了两个字,就被厉声打断。
“奉廷尉署命,缉拿人犯!给我上!!”
冉玖赶忙钻出帘子,挨着车夫站着。刚好见列队士兵齐上,一个个眼冒精光,气势压山而来。甲胄矛戈泛着寒光,只听“喝”的一声,十几杆□□都指向了一人。
空气仿佛静止了两秒,欧望看着眼前不过寸余的白刃,面上竟一丝慌乱也无。那矮脚马似有惊慌,前后踱步两下,冉玖眼睁睁看着寒锋几乎是抵在了欧望喉间,只消那士兵手腕一送,欧望必定立时血溅当场。
只听东瓯王道:“何故缉拿本王?”
那官兵头子八字胡一动,高声道:“廷尉署奉旨缉拿,还请大王从命!”
冉玖连忙扭头去看冉安。东瓯王与冉家过从亲密,如此情形,冉家应当有所一问,否则倒像是冉家早已知情一般,难免受人怀疑。可冉安却是愣在原地,半晌没做反应。
正在焦急间,只听不远处蹄声渐近,片刻勒马近前。冉玖下意识喊了声:“大哥!”
冉励看她打扮,不过一瞬就移开视线,翻身下马。他远远一拱手:“郭大人。”
见那八字胡点头回礼,冉励遂旋身对欧望道:“大王,我刚从宫里归来。廷尉署确是奉旨而来,请大王前去问询。”
欧望点头,他一动,那些个长矛也跟着上下而动。
冉朝励这话说完,那位郭大人也做了个手势,士兵见状收刃,成两列夹道,就这么将东瓯王“请”走了。
看着矮脚马走远,冉家三人不多停留,直奔冉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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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风风火火回到家,老李叔正候在侧门下,赶忙道:“可回来了,老爷正在书房等着呢。”
冉安下了马车,呆呆立在一旁,冉励皱眉道:“阿爹说了,二弟也去。走。”
冉安明显一愣,朝堂之事,父亲从来只同大哥说,从不知会自己,就是妹妹都比他懂些,怎的今日却反常了。
冉玖从另一头下了车,赶紧一溜烟跑回了小院。
宫墙虽厚,可从来藏不住消息。到了夜里,不止阳陵邑,全长安世家都知道,东瓯王涉嫌谋害当朝太后,被廷尉署下狱问罪。
东进院,书房内。
冉敬礼眉头紧锁,一手握拳,思绪高速飞转。少顷他对长子道:“陛下命你提前出兵,开拔之日可定了?”
冉朝励肃然顿首:“就在三日后。儿将率一万大军出陇西,深入草原,进击匈奴右贤王部。”
“三日!”冉敬礼惊呼一声,“上万大军,粮草军备皆是不齐,如此仓促!”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顿然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低沉道,“你从宫中来,可知太后如何了?”
冉励神色郑重,摇头道:“未央宫情形虽不曾得知,然陛下原定于下月中旬出兵,骤然提前,想必正如父亲所料。太后一旦宾天,则陛下需守国孝三年,右贤王部行踪难觅,大好战机稍纵即逝。即日开拔,刻不容缓!”
冉敬礼沉默片刻,沉吟道:“则军需如何?”
“父亲安心,儿所奉行之法,求的是一个快字,迂回草原各地,逐一突破。粮草战备皆为累赘。如今东瓯王献上三千柄铁刃,军备足矣,儿必大败狄戎!望父莫忧!”
见父亲与大哥达成了一致,话题却丝毫只谈军策。冉安思忖再三,弱弱插了一句:“那……东瓯王这是,有罪无罪啊?”
冉敬礼闻言不语,起身下榻。父亲不坐,冉励与冉安也连忙跟着起来。
窗外月色寒凉,春日虫鸣声不断。
冉敬礼站在窗前,视线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望去,高大的身形一半隐在暗处,剩下一半影子随着油灯晃动,难以捉摸,使人莫名不安起来。
良久他回身,直视小儿子的双眸,肃声道:“生死祸福,与人无尤。不论此事真相与否,皆凭陛下圣断,与我冉家无半分干系!安儿,你可明白?”
世间之人,各有命数。
官场之中,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