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半天没有回应她,就这么看着她的脸,这张脸有着六七分像叶蓁,却是他众后妃和公主中最像的一个,她穿着窄袖水红缎裙,外套银鼠短袄,头发简单挽髻,风姿俏美,略显英气,本来就有着六七分相像,再这一打扮便有七八分像了。
他记得这女儿原本也总是做公主打扮,后来有一次皇家举行狩猎,她穿了一身干练的骑马装,让他恍惚看到年少的叶蓁也曾一身红裙缓缓朝他走来,他当场夸了元贞,并赏赐许多东西给她,仿佛从那以后,她就再没穿过那些繁琐华丽的公主装,而是一直以简单英气的装扮出现。
元贞想讨好他,他清楚得很,但他确实也喜欢她做这样的装扮,这会让他有种阿蓁一直就在他身边的感觉,他的生命自从叶蓁死后就再无光采,高高在上独自一人实在太过寂寞了,他想找个人陪着,就是只有一张脸,让他能时不时地看着,也平添些安慰。
可是此刻,元贞站在他面前,他的脑海里却还是浮现着叶芃的脸,‘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颦一笑,当出现了一个更像的人时,再看元贞,就觉得怎么都不像了。
阿蓁不会笑得这么甜,她的笑是带着狡黠的,自信的。
阿蓁也不会用这种讨好的眼神看他,她的眼神是清亮幽深,像一泓泉水,她的眼神是神采飞扬的。
元贞学得了阿蓁的形,却学不了她的神。
但叶芃不一样,他的怒,他的笑,便是连淡漠的眼神都一模一样,每每让他觉得阿蓁再世。
“父皇……”元贞见皇帝盯了她半天也不说话,心里毛毛的,她瞧着她父外不对呀,似乎有着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莫不是父皇要因为燕王的事要迁怒于她?
“嗯,”皇帝应了一声,却又道:“你退下吧。”
元贞一脸懵逼,大半夜的,十万火急地把她宣过来,看她一眼,啥都不说,就叫她退下,这是在耍着人玩吗?
她知道皇帝喜欢看她的脸,所以格外地保护着自己的脸,从不让它有一点点损伤,她印象很深是有一回,她吃了澄湖上贡的大闸蟹过敏了,整张脸又红又痒,抓得跟猪头似的,皇帝怒得差点当场将太医给砍了,强令太医必须一天内将她的脸治好了,只是过敏这东西又不是肚子疼,能一天半天就治好的,太医还是被砍了头。
那时她以为皇帝是心疼她,还冲着皇帝撒娇卖萌,结果皇帝一把将她推开,她还深深的记得那时皇帝看她一眼的那种眼神,冰冷、责怪,但就是没有心疼,于是在那一刻她明白了,皇帝在乎的不是她,而是这张脸,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如果哪一天她这张脸没了,那么她的恩宠怜爱也会消失。
“儿臣都有好些天没见父皇了,父皇就不想儿臣么?”元贞凑上去,亲密地挽住皇帝的手臂。
“朕有公务要忙。”苏浔侧过头,看到了元贞的半边脸,神情变得柔和了些。
“政事要紧,父皇龙体更是要紧,您一人安危可关系着万民福祉,咱们大秦朝的臣民可都指着父皇您呢。”元贞笑得娇俏。
“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你会真心关心朕的身体。”
“儿臣自然要关心父皇啊,您可是我亲爹,我不关心您,还能关心谁。”
“乖。”他拍了拍元贞的手背。
“那儿臣这么乖,父皇能不能答应儿臣一件事情啊?”元贞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说说看。”
“我想哥哥了嘛,哥哥都走了好久,都没人陪我玩,父皇,您什么时候让哥哥回来嘛?”
苏浔收了脸上柔和的表情,拉开元贞缠住他手臂的手,坐回龙椅上,“珩儿押送粮草去边疆是正事,你不可胡闹。”
元贞不依不饶地缠了上去,小小的扯着苏浔的袖口,可怜巴巴地道:“战场上那么危险,哥哥有危险怎么办?”
“他只是去当督军,不需要他冲前线,何来危险,军中猛将如云,自然多的是人保护他。”他的这群儿子们就是太享福了,当年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领兵作战了。
唉,这群儿子中没有一个有他当年半点风采,叫他如何将江山托付,如果是阿蓁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儿,定然都比他们优秀许多。
“可是……”元贞还想再求。
“好了,等战事打完,他自然就回来了,朕还有奏折要批,你退下吧。”
“父皇……”元贞满脸的不甘心,她的要求可从来没有被反驳过,一时被拒绝,她有点难以接受。
苏浔不理她,拿起奏折认真批改起来。
元贞嘟起嘴,满脸不开心,但皇帝不看她,她也没法子,气呼呼地行了个礼,退下了。
李公公舔着脸恭敬有加地将她送出御书房,内心却嘀咕着,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以往皇帝每次宣召元贞公主,公主总是会逗留一些时间,再如何也会同公主吃个饭或宵夜。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啊。
元贞出了御书房后整张脸刷的一下冷下来,父皇从来没有这么冷淡对她,更没有这样拒绝过她的要求,以前她的要求再不合理,父皇都会千方百计为她做到,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现在她只是要燕王回京,这么简单的要求,他居然会不允?
本来她一直是信心满满的,最近燕王确实频频出错,她本想着先让燕王出京避避风头,等章延龄和太子被刺之事过去,她再向去皇帝撒撒娇,定然没有不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