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青山巍峨,碧水迢迢,风光明秀。
从云头上俯瞰下去,那真真是一副上好的水墨画。
万余年前,父君便是在此处遇见了我的母亲,一见倾心。
他曾告诉我母亲有一双极美的眼睛,便如这漓水一般澄澈干净。
如今我亦来到了这里,所见的男男女女皆能随性而歌,兴之而舞,人人皆长了副乐观的面孔,成日笑呵呵的,似乎天大的烦恼也算不得什么。
照着古籍的记载,我们首先找到的是银蛟族的旧址,可几万年于人世而言终归太长,世事变迁,早已全无了当年风貌。
此地民风甚是清透质朴,当我向老乡们打听所谓的银蛟一族时,他们或摇头或瞪眼的虽很是真挚没半丝作假,却委实令我灰心。
如此在苗疆盘桓了月余,兜来兜去的快要翻了个遍,竟是一无所获,要不是遇见了越来越多的仙界中人亦在寻寻觅觅,我真当要疑心所谓银蛟一族不过是一段传说罢了。
可既然连仙人们都寻他们不见,时隔沧海桑田的这许多年,银蛟又曾遭魔界大规模追杀,中间发生了些意外真被灭了族倒也难说得紧,怕只怕这神女的踪迹愈发难寻了。
这天我们在漓水畔的一个寨子里头落了脚,却发觉今日似乎格外不同。
家家户户皆在忙忙碌碌,男男女女着了盛装,尤其是姑娘家,几乎个个都戴了许多鲜花,银饰挂了满身,叮叮当当的,却全无庸俗累赘之感,反而别具一番鲜艳热闹的风情。
我很是新奇,向老乡们一打听,才晓得我们恰巧赶上了这一带极为重要的一个节日,称作脑莫节。
由于是为了庆祝丰收的节日,而今年的收成据说又十分地好,是以无论老少,一张张淳朴的面孔上都洋溢着格外的喜气。
脑莫节的头等大事便是祭河神。
扁舟叶叶,船桨在漓水间摇起温文的浪花朵朵,被阳光一洒,银屑点点。
行至水中央,人们将天地馈赠的米粮撒入漓水之中,欢欣鼓舞地感谢河神一年来的护佑。
祭完了河神,真正的庆典便开始了。我亦抛下连日的颓丧,欢欢喜喜地拉着清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清徐,斗牛,快看斗牛。”我可是第一次瞧见真正的斗牛,兴奋地直嚷嚷。
可在身后跟着的清徐却半丝反应也无,我转回头去一瞧,一眼便瞧见他脚下落了一地的鲜花,衣服上亦沾了满身零落的花瓣,五颜六色的,连离他几步之遥的我都能嗅见浓郁的幽香。
他狼狈而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呆呆愣愣的,莫名有些可爱。
而不远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结着伴,也不避讳地,就那么笑嘻嘻地直勾勾盯着他瞧。
我强忍着好笑,朝他递个暧昧的眼色,“有姑娘家中意你呢。”
清徐十分没好气地瞪我一眼,谁知这一眼没瞪完,又是一束红粉相间的丁香抛了过去,重重砸在他的胸口。
啧啧,平时日日瞧着他那张脸,瞧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被扔进人堆里,才发觉这清徐竟很有些卓尔不群的意思,一身寻常的黑衣亦能穿出玉树临风飘然若仙的味道,也忒得不像个魔头了,怪不得是块喷香的饽饽啊……
我赶忙将他拉走,没入拥挤的人群中,如此便不用再遭遇鲜花的袭击了,亦不用遭姑娘家觊觎了……
可清徐避无可避地被人一推搡,脸色愈发地差了,只是皱着眉隐忍不发……
唔……他不太喜欢闹腾的地方,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搭话,也不太喜欢跟人家有肢体接触,毛病也是颇有些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也懒于管他了,径自挤到前方去,给那头眉间一揪三角黑毛、长得很可爱却暂时落了下风的小黄牛加油鼓劲,嚷嚷得嗓门儿都疼。
旁边有人好心地提醒我道,“小伙子,省着点嗓子吧,晚上还有游方呢。”
我转过头好奇地问他,“何为游方?”
他打量了眼我的打扮,恍然道,“外面来的吧?”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苗疆的人大多十分好客,他拉开了话闸子热情地同我好好地介绍了一番。
原来所谓游方,简单地说,便是年轻的未婚男女们走走寨子对对情歌,对着对着一不当心对出了火花,便可以没羞没躁地谈情说爱乃至谈婚论嫁了。
别说人间中原之地了,便是仙界,包办婚配嫁娶的还少么?此地竟然自由恋爱,这般地开化,唔……这点我表示极为欣赏。
于是天还没黑,我便拉着臭脸的清徐早早等在漓水河畔了。
漓水果然如同我父君说的那般,同仙界风光比起来亦差不得什么的,甚至还隐隐地多了几分大气。
大约是山水太过碧青,到了这日落时分,晚霞亦是那种纯粹的红,镀了层金,艳得格外绚烂,铺在水面上如同烈火烧起来了一般。
霞光渐暗之时,寨子里的火烛却纷纷亮了起来,倒映在漓水中丝毫不见黯淡,一上一下,一一登对,分不清现实与幻影。
蓦然地,山水间响起了头一嗓的歌声,那声音浑厚至极,沿着漓水遥遥传了出去,顿时激起了四方应和。
苗疆人皆善歌舞,歌声亦磅礴大气,嗓音如山水至纯,无需丝竹,亦无需管乐,如画的景色便是上好的伴奏,连我这般刁钻的耳朵亦挑不出毛病来。
我微微眯着眼,手指点在膝头打着节拍,一双耳朵只觉着比那些所谓天籁之音愈加享受。
清越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