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既保下了你,便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我狠狠吸吸鼻子,莫名其妙竟信了他。
人世几百年,我见惯了违心阿谀,见多了虚情假意。这句话竟还能让我差点儿落下泪来。
犹记得那日雪泠宫中,月光中我赤着足坐在曲舟池中的一瓣荷叶上,手中的尘世万花镜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曲《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我用雪白的衣袖擦了擦满脸的眼泪鼻涕,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
远在岸上看书的有皆有加工,你又何苦这般入戏?”
我抽抽搭搭地横他一眼,“难怪古来男子皆薄幸,连那司马大才子也是,当年一曲《凤求凰》,惹来多少艳羡,引得他夫人一世倾心,可他到头来还不是贪慕浮华,喜新厌旧......”
见他并不理我,我低头一面轻扯着腕间的红绳一面道,“以后千年万年,你可会后悔?”
他终是抬眸望着我,隔着曲舟池缥缈的水雾说,“既向你求了亲,便断没有后悔的道理。”
往事如烟,上回已明明白白是我信错了有着相似话语的清徐。
而这回一旦赌错,搭上的便是自己的命。
清徐见我收起疑心,便过来揽了我的腰,嗖得向苍郁山之巅飞去。
其间我没有忘记左顾右盼,身旁的清徐侧颜如玉,倒是我见过的魔中最正常的,环着一团空气也忒得可笑,不过在他那却是十分潇洒好看。
接近山巅草木的颜色越发深了起来,我们在一个洞口前落了地,往里看去黑森森的令人心悸。
立马有守卫跑出来,见到是清徐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清徐只是既有派头地点了下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便朝里走。
我心中不免紧张,十分自觉地跟了上前。
这洞穴看着是刚被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壁仍十分新鲜,两旁带些黑气的灯火幽幽燃着。
这个穴并不深,不过走了百丈的路程,我便见到了一个汩汩冒着黑气的巨大裂缝,如丑陋的疤痕般蜿蜒着。
地缝边有个魁梧的人影背着我们负手立着,他的肩很宽,身旁围着些低眉顺眼的魔人,从背后看去显得他愈发高大。
我看这气势便知晓他就是连许多仙人都闻之色变的千古魔君殇烈了。此刻他正好转过身来,“清徐,西边布防如何?”
他的声音很低,又很沉,一下一下似是能将耳膜给隔空击穿了。
在这与生俱来的威慑感中,我不由地心中一慌便低下了头。
“重要节点均已布置完毕,若仙冥两界来犯必伤亡惨重。”清徐站得远远的,垂着首,却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这才意识到我现在是透明的,而清徐说过,魔君本事比他强,但视力不及他,此时看来倒还真不是诓我的。
我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殇烈真正的面容,竟是出乎意外地俊逸,不过是两道飞扬的浓眉斜斜地插入云鬓,还有眸中那睥睨天下的威赫,带着滚滚煞气,让人一眼便知他是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界主宰。
殇烈微微点头,倒是旁边便那毛发棕黄的老头摸着胡子插嘴赞许道,“清徐可独当一面了。”
这老头儿的特征太过明显,我即便再没见识,也知他是父君与有风在雪泠宫中曾不止一次提起过的魔君的智囊、魔界四大长老之首褐光,三万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和苍郁山设伏玄罗六子,哪件都少不了他。
小人!我顿时心生不屑,朝他撇撇嘴,却见清徐礼数很是周正地一个拱手,“长老过誉了。”
褐光继续吩咐道,“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了,待魔君服下冥子之魂,便能复功助梼杌破潭而出,届时凡人皆受怨气驱使成魔,魔君的大业便指日可待。所以在此之前不可有任何闪失。”
咦?我眼珠子骨碌碌转个圈,难道这梼杌便是在这地缝之下?
清徐又屈身应道,“是。”
助纣为虐。我鄙夷地斜眼看他,见他并未起身,继而请示道,“冥子魂魄是否需要多派看守?”
褐光皱皱眉说,“不必了,魔君和我均在此处,料他们也无法从化魂鼎中抢人。”
化魂鼎?我忽地打了个哆嗦,远远望见地缝对岸有火光在袅袅黑雾中若隐若现,一口铸有龙纹的青铜大鼎置于其上。
幽溟的魂魄就在里面,我心中火烧火燎的,直想往那边奔去,可清徐不动声色地拽住了我。
我在他身后动弹不得,倒也冷静了些,心知此刻最忌冲动冒失,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利用现下隐形的优势将幽溟从化魂鼎中偷偷运出去。
首先魔君这关便不好过,而清徐虽承诺会保我一命,但他终究是魔界尊使,如何肯帮我坏了魔君的大事?
可幽溟多在化魂鼎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万劫不复的危险。
正在此时守卫的魔徒匆匆来报,“阎王领兵来犯,现已穿过山腰的魔瘴,从南北两面向山顶进发,欲成合围之势。”
魔君淡然道,“这阎王倒还不算是废物,我且去会他一会。”说罢闪身不见了踪影。
褐光拍拍清徐的肩,“你在此处守着,我也去瞧瞧外面的情况。”
我心头一喜,忙挣开清徐,他却叹口气携着我飞到了化魂鼎之前,并使了定身咒令我动弹不得。
我咬牙切齿直想骂人,只见一道浅金的光自他指尖注入鼎内,缓缓托起了一个莹润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