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锦曦的身上扫了一圈后,老者的眉头微皱了下,随即又迅速展开。
“你就是文东家选定的接手人?看着年纪很浅,今年几岁了?”老者坐在那里,看着锦曦,突然开口道。
“这是我们茗山阁总号的谢大掌柜。”胡掌事在一旁跟锦曦躬身介绍,还不忘对坐在那里的谢掌柜投去一个讨好的笑,谢掌柜的目光只落在锦曦的身上,忽略了锦曦还是站着的。
这个谢大掌柜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锦曦暗想。
关于谢掌柜,文鼎在书信里提到了两句,说是茗山阁初创时,便一直做下来的老掌柜,老资格了,为人正直,就是有点太过威严,在酒楼里很有号召力,但心性也是极高的。文鼎在信中提醒锦曦,让她尽量别去跟谢大掌柜硬碰硬,要是能拉拢则是最好。
老资格又怎么样?锦曦最忌讳那些倚老卖老,和仗着被倚重的刺儿头。尤其是这谢掌柜,今日这样的场合,又不说论年龄排排坐,稳坐在最上首,应该是东家,而不是掌柜。谢掌柜此举摆明着是要给自己下马威,而其他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还是他们提前串通好的。
锦曦看向他,察觉老者话中的不屑以及些许的怒意,嘴角的笑意缓缓敛起。点点头,道:“没错,你们前任东家,确实将茗山阁全权托付给我,有契约书和豹子头红泥印签为证。”
锦曦并没有回答他后面的问话。
谢掌柜凝视着锦曦,这小姑娘看起来豆蔻年华,可是双眼间却明亮有神。虽是乡下孩子出生,来到这种豪华的酒楼,面见的又都是这样的管事,可她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惶恐。站在那里,一派沉稳大气,淡然自诺的气派。
谢掌柜心中不免有点惊诧,屋子里的其他人瞧见这第一次碰撞,小姑娘这气势就没有输半分,相反,似乎还有一股宝剑快要出鞘的锐利。一个个赶紧使眼色,纷纷热络的招呼着锦曦落座。
锦曦目光在谢大掌柜的那个位置上掠过,眼底带着一抹嘲讽,谢掌柜下意识起身。拉开自己的椅子,也随口招呼道:“过来这便落座吧!”
锦曦淡淡一笑,睨了眼谢掌柜坐过的那个上首位置。又环顾众人,道:“今日我初来乍到,承蒙诸位抬举,为我接风洗尘。在座中谢大掌柜年纪最长,我当尊重他。请他上坐。我年纪浅,随便坐哪都成!”
锦曦口上说着随便坐哪,却径直走过去,在第二席口的位置稳稳坐下,对着众人淡然一笑。
这回,不止谢掌柜面色略有讪讪。屋里的其他人都暗自惊诧了。这小姑娘刚才的话,分明就是在间接的点名上首的位置该由谁来坐,而且。她口口声声坐哪都成,还不是一屁股坐在第二大的位置?显然,这小姑娘对酒宴上席口的排置清楚的很哪!
锦曦看着其他人都纷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落座,心里暗笑。她虽是一介女子,可打小在村子里长大。对于席口这块。那是摸得门儿清。
因为老梁家每回办酒席,请村里的里正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们过来。哪一回不是在开饭前,一大群男人们在那拉拉扯扯的排席位?回回都得折腾小半柱香的功夫哪,看多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众人纷纷落座后,墙角一隅的两个歌女,在那轻轻拨弄这琵琶,为这边说话添加一点背景音乐,一点都不聒噪,反倒还真是添味不少。
谢掌柜开始跟锦曦这,就着酒楼里的事情交谈起来,大体就是跟新东家,例行的回报总号酒楼的相关事宜。从前面跑堂,到后面大厨房的食材采办,方方面面都交待了个大概。谢掌柜在说话的时候,桌上其他人无不噤声。
锦曦端身而坐,专心致志的听着,极少插腔,偶尔点点头,只在某些问题上询问上一两句,都是问在问题的关键点上。
谢掌柜一面为锦曦详细交代她询问的,心里再次惊诧。原本他是打算搬出酒楼里这些杂七杂八的繁琐事情来汇报,好让这新东家听得云里雾里,然后再找出个问题来反问她跟她寻求意见,看她为难和出糗的样子。
不曾料想,这新东家还真像听进去了似的,且问的问题还都像那么回事。
原先想要刁难的那些问题,也都没有发挥的余地,他决定暂且按兵不动,观察一番再做计较。
谢掌柜的话告一段落,锦曦端起茶碗轻拂着上面悬着的茶叶,茶叶一根根的,如绣花针般纤细,悬浮在碧绿的茶水中,倒映着她微微含笑的嘴角。
想先用这些琐碎的事情来吓唬我,让我昏头转向还没接手就打退堂鼓?哼,真是可笑。
在来县城总号之前,锦曦在家里的那几日里,可没少闲着。夜夜烛火不熄,从戴掌柜和柳先生那带回来的酒楼手札和账簿记录,都快被她给翻烂了。
从镇上的分号管理事宜,便可窥见整个茗山阁的大体运营体制,以及财务这块的管理模式。锦曦是提早做足了功课的,这谢掌柜,还想着在这上面刁难?泡汤了吧?
胡掌事朝对面坐着的,穿青色长衫,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中年男子会意一笑,轻咳了声,抖了抖阔袖站起身。
朝谢掌柜和锦曦这边微微躬了下身,目光落在锦曦的身上,带着谦虚的笑意对锦曦道:“王某人乃总号的账房管事,这是酒楼近两个季度的账务实况,尚未来得及交给前任文东家审阅。新东家今日莅临,自然是要请新东家过目并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