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涂着朱红油漆的两开大院门前,老梁头像海上迎风的船长,站在最前面,在他的身侧,站着坚定不移的谭氏。梁愈林梁愈忠梁愈洲梁礼胜他们,分别从左右翅翼站开,目光无一不投向对面的朱红院门。
除了老梁头,其他老梁家这边的人,在看到大门里面庭院里那回廊屋宇,都惊骇连连。老梁头和谭氏虽也被这私宅的一瞥给震惊到了,但此刻主导他们的却全是愤怒,离奇的愤怒!
因为,这座他们儿子私置的宅院,他们老两口却被堵在门口不让进!而那堵住他们的人,却是儿子在外面的二房方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老梁头和谭氏可是这方氏的顶头婆公!
锦曦挤进人群中,目光从老梁家这边的阵营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就落到对面的方氏阵营中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眉头也微微蹙起来。
朱红的院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七八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没有妇人,想必方氏还没现身。被这些男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跟梁愈忠差不过年纪,穿一身绫罗绸缎却留着络腮胡,满身痞匪之气的男人。锦曦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好似都称呼那络腮胡的男人做毛掌柜,但不晓得做的什么营生这样一身杀气。
从这头势来看,必定是方氏搬来的救兵,锦曦暗想。目光从毛掌柜身旁瞟见院子里面的布置,栽花种草,回廊屋宇,兜面是一排正屋,屋子的廊下还挂着几只鸟笼子,只这寥寥几眼,便不得不让人惊叹,梁愈驹这些年。以打理梁记为由,中饱私囊,真是赚了个瓢满钵满。
面对老梁家这边人的质问,都是那毛掌柜在回应,方氏根本就没露脸。他背着手站在大门中间,鼻孔高高抬着,拦着不让老梁家人进。梁愈林想要硬闯,毛掌柜一个眼神,他带来的那些帮手就一窝蜂的拥过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开打的阵势。躲在人后面的杨氏吓的尖叫。赶紧冲出去拽回梁愈林,惹得毛掌柜那边嗤笑起来。
梁愈洲和梁礼胜血性上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梁愈忠的目标是护在谭氏的身侧,孙玉宝和孙大虎是亲戚,不好上前,阿财他们几个有身手,但却是以锦曦为号令。
老梁头瞟了眼毛掌柜那些帮手们衣裳里插着的条状物。阻止梁愈洲他们,对梁愈洲几人低喝:“啥状况都还没摸清,闹啥闹?咱今个是理直气壮过来看孙子收宅子的,稳着点!”
梁愈洲几人愤愤退了回来,这跟助长男人毛掌柜他们的气焰。围观者只需要带着眼睛瞧热闹,不关自己的赢输。哪怕别人打得翻天覆地才好,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朝常青巷子这边涌来。
锦曦审时度势了一下。赶紧站到阿财身边去,他的身手好,等会真要发生了肢体冲突,他身边最安全。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各人自扫门前雪。毛掌柜是吧?这是我们老梁家的家务事,这宅子是我长子梁愈驹置办的家业。里面住着的人,是我长子的二房和我老梁家的孙子,你这样带着一众人堵在这里妨碍别人处理家事,实在站不住道理!”老梁头思忖了一番后,再度沉声开口。
“嘎嘎,你这老者倒还跟我这粗人掉书袋子来着,我毛十七是杀猪贩牛起家的,没读多书,不懂啥大道理!我就晓得,这院子里住着的人是我干妹子,我是他干哥哥,有人要欺负我干妹子,我得给她出头撑腰!”毛十七竖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豪声道。
“你要给人撑腰出头咱不拦着,可你非要把这手臂伸到别人家里来,那就是你的不对!”老梁头冷冷笑着,挺直着腰板站在那,气势一点也不输给毛十七,胸有成竹道:“我还是那句话,这座宅子里,甭管住的是你何人,我只认准一个理儿,官府那也只认准一个理儿,这屋契,白纸黑字写的是我长子的姓名!”
“小老儿,人上了年纪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你说这屋契写的是你长子姓名,我还说这屋契上写的是我干妹妹的名字呢,妹儿,还不赶紧把这屋契给拿出来让大伙瞧瞧?省得这些乡巴佬巴巴的赶过来乱认宅子和孙子呢!”毛十七朝身后院子里大笑道。
随着他话音落,从门后走出一个削肩水蛇腰的妇人来,头上绾着髻,戴着珠花簪子,脸上浓妆艳抹,穿一身石榴红棉袄棉裙,胸脯又圆又挺,把胸口的衣领那撑得满满的,扭着腰走出门来,卷起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俨然一身风尘之气。
方氏翠云来到门外,斜睨了一眼这边的老梁家一群人,冷冷哼了声。身子紧挨着毛十七的身侧,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自袖底抽出一张纸来,放到毛十七的大掌里。
围观者的目光,包括老梁头他们,都被那屋契给吸去了,谭氏愤怒的目光在方氏的脸上如刀子似的剜着,锦曦却落在纸张下面那交接的两手上。
方氏把屋契放到毛十七的大掌里,猩红的指甲在他指腹上挠了两下,拉长着音娇声道:“十七哥,这宅子十多年来可都是奴家孤儿寡母的在这住着,好端端的就冒出些人来认孙子收宅子的,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锦曦眯了眯眼,她前两日便从梁愈林那里获悉,梁愈驹藏着掖着的女人,是从良的风尘女子,锦曦还以为值得梁愈驹这些年,这样瞒着家里,金窝藏娇的女人,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之处,锦曦觉得自己的预想高了。
锦曦对风尘女子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和偏见,历史上那些不幸落入风尘之中的女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