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杨羡以轻功潜入府中,用迷香将郦琼的家眷迷晕。好在老人孩子都不重,他一肩扛一个,用宫里膳房运输蔬菜的板车,悄无声息的将人运了出来,转移到先前未入宫时租下的一座宅院里。
估摸着他们一时半会醒不来,杨羡又换回女装,将满满一车萝卜青菜装上车,准备用御膳房通行令牌回宫。
他走到半路,忽闻一列马队风驰电掣而来,马蹄踏起尘土飞扬,为首那个锦衣华服,少年气象,不似寻常将士。
杨羡在门楼后隐起身形,直等到那马队过了,才重新现身,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果然是皇宫。
他推着那车菜入了宫门,看门的侍卫认得他,检查令牌和蔬菜后,呵斥以后必须在日落前回宫。
杨羡装成口齿不清,啊啊呜呜糊弄了一通,侍卫嫌烦,也认得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杨羡哈腰鞠躬的表示感谢,将推车推回膳房后,马不停蹄的赶往金兀术所住的飞鸿楼。
红玉被金兀术从马车里丢出去,四周金兵们哈哈哈嘲笑了一通,总算有一个怜香惜玉的,给了她一匹马,要她自行回金明池。
红玉白天在飞鸿楼当婢女统领,晚上也不敢休息,因为哥哥和她约好,要她随时等候在后苑小门那里等消息,如果有人轻敲三三二二,那就是她哥杨羡。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王爷的侧夫人也不见了,红玉哥哥长哥哥短的向那些金兵打听,得到的回答是侧夫人下午去往校场见王爷,但她身怀有孕,王爷认为不宜奔波,暂留城郊的驻屯地歇息。
红玉没把杨羡等来,倒是同在飞鸿楼当差的宫女小眉,找到了缩在墙角的她,将她摇醒:“红玉姐姐,王爷不喜欢你,你也不用伤心到露宿花园啊。快些起来,大金国世子来了,张公公要我们去奉茶呢。”
红玉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顿时清醒了些,赶紧起身去做事。
内灯火通明,一律不许外人打扰,红玉只进去送了一回茶。王爷和世子秉烛夜谈了快两个时辰,终于一起出来。飞鸿楼中火把闪亮,有士兵在备马,金兀术父子星夜离开金明池,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深更半夜闹出这样的动静,王爷世子侧夫人,就连这楼里的金兵,都撤走了一部分。红玉直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一拍脑袋,想起哥哥可能还在后苑等消息,连忙去报信。
杨羡听完她的描述,月色下眼神灼亮:“岳霖猜得没错,金兀术要对刘豫动手了。看来今夜咱俩都没得睡,你先到刘豫父子居住的宝津楼附近猫着,最迟到明早,他们那里也一定有动静。我还有一件要事去办,天亮以后,到宝津楼偏殿叫上玉藻,我们在内务大牢旁边的假山后汇合!”
红玉点头,兄妹俩便分头行动。
这个晚上,除了即将大祸临头的刘豫父子高枕安眠外,睡不着的人有很多。比如牢里的岳霖,还比如原郦琼手下淮西转运官康渊,辗转一夜,未曾合眼。
康渊和刘豫父子搭上线时间非短,这一两年来,他利用自己经手朝廷派发给淮西军辎重粮草的机会,中饱私囊,甚至将优质兵器和刘麟给的劣质兵器暗中调包,牺牲国家利益以满足私欲。
刘豫要他给郦琼煽风点火,策反其归齐,一旦成功,厚禄重赏不在话下。可是郦琼都来了一个多月,刘豫也没兑现承诺,如今倒好,就连郦琼都被他下狱了。
康渊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味,他一方面要防着如果被郦琼知道他早早与刘豫勾结,会不会秋后算账,另一方面也怕刘豫父子过河拆桥,对他不利,毕竟从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们实不足以信任。
他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为要不要一走了之犹豫不决,对了,还有那封枢密院签发的调任书,这可是压垮郦琼叛变的最后一根稻草。
康渊嗖的一下坐起来,点起蜡烛,冬日用来取暖的火盆放到脚边。然后他伸手到被褥底下,将那封调任书摸了出来,卷了两卷,就着微弱的火焰,想要毁尸灭迹。
明黄的火光沿着纸张边缘舔吻过去,康渊的脸被映照的诡谲,忽然,一股邪风从营帐缝隙里吹入,直接将桌上蜡烛都吹灭了。
“谁?”康渊手里一松,吓得将那封书函丢在地上。脖颈间贴上一片冰凉,匕首微蓝的光芒危险一熠,紧接着一个好像在那里听过的声音,出现在了他耳畔:“敢动就杀了你!”
康渊脑门上一阵冷汗,强自镇定道:“是哪位好汉,康某与你无冤无仇,夜半不请自来,这是何意?”
杨羡脚下踩了几下,将那书函上的火焰踩灭,黑暗中低低笑了一声:“康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同僚的声音都记不得了。”
“你……”康渊小心翼翼的回过头,杨戬噗的吹起火折子,面容闪现,将他惊的一激灵:“杨、杨羡……”
杨公子身上穿着淮西小兵的戎服,扯出轻松的笑容,匕首下移,抵在了康渊后腰上,闲闲命令道:“劝你不要出声,否则我的匕首,肯定比你的手下快。把东西捡起来!”
康渊呼吸了几下,压抑震惊之情,慢慢弯下腰去捡起那书函,交给身后的杨羡。
杨羡随便翻了几下,有用的信息基本都被烧毁了,勉强能看出是一份军职调任函。
杨公子十分不满,用焦糊的硬面函封,啪啪的摔在康渊头上:“混账,谁准你瞎烧的?”
“杨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康渊十分贪生怕死,抱拳求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