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当真是爱财如命,”柔嘉啧啧称奇,目光怜悯,“红玉不见了,吴玠吴大帅决计饶不了你,衙门将管束教养官妓的职责交予你,也饶不了你。妈妈不知如何自救,还想着赚第二个五千贯么?”
这时有阁内小厮上前,在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大意是吴玠手下的军爷来了,在堂厅里等着接人。老鸨的脸色有些纠结,瞥了瞥柔嘉,哎的一声拍腿:“红玉这个没良心的,算我倒了血霉,你们快为这位姑娘梳头更衣。”
一个时辰后,着玫红刺绣嫁衣,盖红盖头,裙裾曳地的花魁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坐进轿子。吴玠特地派一队精兵护送,沿途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柔嘉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终于如愿以偿,就这样一路颠儿啊颠的,被抬入了岳府大门。
岳霖从太学归来,甫一踏入自家府邸大门,门房水伯就迎上来,绘声绘色的跟他描述今日情景。川蜀大将吴玠呈上名帖,往府里送了一位绝世美女,说是送给岳少保的,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绝世美女到底绝不绝世水伯没瞧见,人家盖着盖头呢,不过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如此说道,据说吴玠买她花了五千贯,那肯定是名不虚传的。
水伯大名水车,曾是岳飞的汤阴老家的睦邻,老伴去的早,独子又不幸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岳少保和岳夫人瞧他一人孤苦,无人送终,便将他接来府上,担任看管门房、收信传话等轻役。
岳家的人口本就稀少,自从岳霖的祖母姚太夫人过世后,白日里更为冷清。水伯今天难得这么多话,从岳霖踏进家门开始,跟着他走转回廊念叨一路,岳霖停下来笑了一笑,风姿俊雅:“是那个五千贯吧,我早知道了。”
“公子知道了,哎呀还是公子消息灵通。”转过影壁后便是正厅,水伯和岳霖前后脚踏入,利落的将桌上几个盖着盖的食盒打开,又摆好碗筷,“公子,知道你今日不住太学斋舍,这是夫人临行前,专门在天香楼给你点的菜。”
岳家上下只有李娃一个女眷,她忙着为长辈迁坟十余日不在家,岳飞又是个忙起来数日不见人影的,担心宝贝儿子饿着,早做了准备。
岳霖接过筷子,道了声谢,招呼水伯一道用饭,他吃了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便问道:“水伯,那五千贯可曾用过膳食?”
水伯哎呀一声:“公子不提我倒没注意,人晌午前就送来了,现在还不曾用过饭。要不我盛一碗给姑娘送去?”
岳霖想了想:“那倒不必,她人在何处?”
“老爷夫人都不在,我也不懂如何安排,直接将姑娘请入来客厢房。”
岳霖点点头,搁下碗筷,起身转过偏门,径往客房而去。
好饿哦……
在牙床上枯坐了大半日的柔嘉,终于忍不住咕咕叫唤的肚皮,活泼灵动的眼珠转过,轻手轻脚跳将到窗前,抓了白瓷盘中一块桃花糕。她做贼似的快速窜回床边,腮帮子鼓鼓咬着糕点,头上缀饰郁金流苏的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门外忽而传来轻轻脚步声,柔嘉撩起盖头一点,紧接着便望见镂空雕花的轩窗外,转过一个人影,吓得她赶紧放下盖头,拍干净褶裙上的糕屑,双手交叠,仪态万千的坐好。
岳霖轻轻扣了三记,推开双门走了进来,及至距离柔嘉四五步开外,一把温润微磁的声线开言:“红玉姑娘……”
柔嘉太激动了,站起瞬间头撞到床顶,疼的哎哟叫唤一声,跌了回去。
“姑娘莫怕……”岳霖伸手欲扶,思及男女授受不亲,停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音色中对她的反应隐隐笑意:“在下岳霖,乃是岳少保之子,无意惊扰。只是天色已晚,相请姑娘到正厅用饭。”
柔嘉盖头后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翡翠色的袍角和玄色皂靴看了好一会,缓缓起身,启朱唇,露银齿,身娇体软,曼声行礼道:“奴家给岳公子请安。”
从岳霖的角度,只能瞧见她盖头后笑吟吟的嘴角。
真不愧是风月场中浸淫多年的花魁娘子,嗲侬软语,直教听者筋酥骨软,最简单的福礼,她也做得娇滴滴万种风情。
岳霖忽然有点正儿八经的为娘亲担心起来,爹,你可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