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闭着眼,直挺挺的裹在棉被中,听到声响,从鼻子里哼一声。
这个呆瓜,四年不见,脑子里还是只有忠君报国。忠君爱国不是坏事,可夜半无人私语时,不说些夫妻间的情话,还想骗她的私房钱,他就不会……就不会……
李娃白皙的脸有些烧烫,又觉得自己这样饱暖思淫欲好像不太好,闷闷的翻了个身,疲倦身体放松,也沉沉的睡过去。
原泰州知州不愿投降,被金兵所杀,衙役消极怠工,州衙内的公务堆积了数月。等岳飞这个新知州上任才重整旗鼓,没有十天半月是理不清楚的。
待岳飞回到议事厅,处理完案头那一叠公文,细听窗外,更夫已打过三更。他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从座椅上立起,双手背到身后,缓步踱至厅堂中央。
悬于梁下的本是山水朝阳图,如今被岳飞换成了一副战略地图,此图名为禹迹图,是江南一位士绅所赠。据他说是迄今为止最为准确的全国舆图,图上海岸线、黄河、长江、主要水系分支及各郡县都标示的一清二楚,成图于神宗时期,制图者耗费大量心血,本还想将此图刻于石上永久保存,可惜天不假年,尚未完成便撒手人寰。
由于北方蛮族的入侵,大宋的疆域大大南移至秦岭淮河一线,半壁江山落入金国手中。这还是金人从江南撤兵的前提下,若他们亡宋之心不死,再度打过来呢?
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宗泽老英雄,心系社稷忧愤难平,临死前大喊三声“过河!过河!过河!”,随后气绝而亡。他是多么盼望着,新登基的康王,能够回到汴京主持大局,把金人一举赶出国土,收复河山,扬我大宋国威。
他默默的注视着舆图,几乎到了出神的地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之物在抱着他蹭啊蹭。
岳飞低头。
四岁的小岳霖糯米团似的脸,眼睛水润润的又大又亮,理着鹁角头,交领短衣下小胳膊举起,口中糯糯的唤:“阿爹抱抱……”
岳飞失笑,一把将儿子提起,手臂托在他股下,小岳霖的视线一下子与爹爹齐平,他盯着挂于厅中的那副图看了半响,回头用童稚的音色问:“阿爹,你在看什么?”
“阿爹在看地图,这上边,绘着我们大宋国土。”
小岳霖也不知听懂没,他扭过身体,手指头费劲的指向图上用朱红色圈描出来的那块区域,“这是什么地方?”
岳飞收紧手臂,免得儿子直接扑出去,他的眼神微黯:“这是燕云十六州。”
小岳霖唔一声,明显不明白:“燕云十六州是哪里?”
“你看,燕云十六州有七州位于太行山北支的东南方,另外九州在太行山西北,作为中原的北部屏障,地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岳飞抱着儿子走近地图,把燕云十六州所处的位置点给他看,“自从石敬瑭将这十六州割让给契丹,我大宋国土就赤裸的暴露在游牧民族的铁蹄之下。”他宽阔的手掌自北向南扫过,眼底浮起些许感慨之色,“当年太宗皇帝曾御驾亲征,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地区,高粱河一战,不幸被流矢射中,导致军心大乱,最终功亏一篑。所谓失岭北则必祸燕云,丢燕云则必祸中原,多少年来,都是大宋君臣的一块心病。就连和金国合作攻辽,也是为了拿回这十六州,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金兵打过来,掳走二圣和大量宗室,咱们的汤阴老家没了,就连开封府也没了……”
岳飞长叹一声,抬眸瞧见儿子听的认真,苦涩又好笑:“霖儿还小,爹糊涂了,怎么同你说如此深奥的东西。”
小岳霖伸胳膊环住爹爹的脖颈,天真无邪的问:“燕云十六州这么好,那我们再把它打下来不就行了?”
“我们霖儿志向这么高?”童言无忌,岳飞这下真的笑出来:“谈何容易啊。”
且不说如今金国强盛,大宋自身难保,即便能打下来,过了百余年,如何治理也是难事。金兀术为什么在大好形势下从江南撤兵,为什么要立傀儡皇帝张邦昌,就因为他们知道,女真和汉家文化相去甚远,这么大一块领土,金国短期内强行吃下去,恐怕先被拖垮的,会是大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