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六月天最为燥热,红木高楼鳞次栉比,在地上投了一层阴影,小贩们争先恐后的摆着自己的东西,生怕慢了一步就要在这酷暑天里晒上一整天的太阳。
偏偏这时候,酒楼里借了不少阴凉的地儿摆上桌椅碗筷,方便客人在外用餐。
在外用餐的客人少数端了风雅体会一下百味人生,但大多是糙了一辈子,受不得那一小口一小口的轻酌慢饮,在外吹着这风总比在楼里闷死来的舒服。
“哎,听说了没?”老袁喝了口端上来的高粱酒,虽然一股兑了水的冲味,但他喝惯了。
“那什么七元公主,咱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要嫁人啦!”
对面的壮汉擦了擦满脑袋的汗,恨不得直接扎进旁边的水桶里。
“早听说了!你说哪家公子这么倒霉,娶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公主,这事儿要搁了我啊,老祖宗都得气活过来!”
“可美得你!”老袁嘲笑道,“人怎么着也是个公主,就算是年过十九了,还能瞧得上你,不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但咱们这偌大京城,有人要她吗?这不,皇上给她嫁别国去啦!”
“哪国?西晋还是北楚?”壮汉来了兴致,要说这男人的八卦心一点不比女人弱。
“是个西晋的王爷。”老袁眯了眯眼,忽然凑近了,一副“这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的神秘表情。
“听说这王爷,疾病缠身,卧榻多年,估计这七元公主嫁过去啊,也是……”
壮汉露出了个了然的神色.
老袁笑着磕了口瓜子:“要说这俩人,也般配,一个没人要的病秧子,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
两人聊着这京城最近的趣事,这是他们无聊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品。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人们并没当回事。
这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这是哪啊?天子脚下!基本上这骑着马的官爷没事就出来溜两圈马,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但今天这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马蹄声极慢,像是迈着舒缓的步子,一步一步优雅的走了过来。
近了,才看到这马车全貌。
这马车的顶部竟是由红玉制成,晶莹剔透,车身是上好的黄花梨,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紫色的绉纱遮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无一不透漏着车主人的奢华,当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
一阵香风飘过,轻悄悄掀起遮挡的帘子,露出一个白玉般的侧脸,只一瞬,便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帘子掀起的时间只有一瞬,但却让人久久回不过神。
“……刚才那是……七元公主?”良久,老袁木讷的问了一句。
壮汉也刚刚回过神来,目光从早已看不见的马车影子上收回来,迟疑的说:“好像……还真是。”
这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走出了风格,走出了风采,丝毫没把时间当回事的走,直到晃进了宫里。
来往宫人无论官高的官低的,进了这宫里,各个小心翼翼,低头低脑,生怕磕了碰了什么地方,不怕把自己碰坏,就怕碰坏这宫里一砖一瓦。
然当他们看到这晃悠着进来的马车时,头更低了,生怕车里的祖宗一个不顺眼就揪住了自己。
宫中不比其他,进了高高耸立的围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安排的极为紧凑,也就大出这马车两只手臂的距离,偏偏这车走的无忧无虑,依然是左摇右晃,缓慢至极。
苏未落下车时险些没被这挂在天上的大太阳晃瞎了眼,晕了一阵才定下了神,让侍女搀着进了御书房。
这御书房原本不准女眷进入,但她是个特例。
在这宫里宫外,她到哪儿都是个特例。
推了门进去,入眼的是漫天遍地的书海,这么乍一看去总觉得那书要砸在身上。
嘁,自己这个皇兄爱看书这一点,倒是从来都没变。
然后是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一身明黄色的苏未瑾,他原本正批着奏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那张苏未落快看腻的俊脸上含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柔柔的女声响起,十九岁的少女声音这时候却极尽妖媚,每听一次都会让苏未瑾有点不自在:“参见皇上。”
苏未瑾打量着微微欠身的女人,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披着缕金百蝶羽缎,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两只金步摇,一水儿的金碧辉煌,和她那奢侈至极的马车一个德行。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身艳俗的装扮,硬是让那张脸撑起了一派雍容华贵,竟是也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苏未瑾皱了皱那好看的长眉,兄妹俩相似的桃花眸放到他身上也把那天生的多情冻起来了:“你迟了一个时辰。”
底下的女子毫不在意的找了个凳子,旁若无人的坐下了,掩唇轻笑:“皇上赎罪。这不是家里的小雀儿缠人,臣妹实在拗不过,多陪了一会儿,哄得高兴了,这才迟了。”
闻言,苏未瑾又皱了皱眉。
小雀儿不是雀儿,是个人,还是个男人,公主府里养着的男人。
这世人皆知,七元公主天生放荡,二八年华不曾嫁人,反而在府里养了一堆的男宠,一养就是三年。
你说你养便养吧,这贵女贵妇私下里也不定行了些什么龌龊事儿,但你偏偏要不走寻常路,养的大摇大摆,养的人尽皆知。
而且这七元公主品味让人没法恭维,今儿可能是个清秀少年,明儿就是个彪形大汉,后儿是个美的还是个丑的还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