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细微颤动渐渐加重, 待能判明方向时,刘昶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沈月檀的手腕,往反方向飞奔逃走。
镜莲紧跟其后, 久违的惊恐宛若冰虫,自后背蜿蜒爬动,往四肢蔓延。那震动声势浩大, 他此生只在幼时曾遭遇过一次。
魔兽潮。
黑潮过处,城破墙倾, 家破人亡, 尸骨无存。
镜莲恍惚间忘了,如今他已经初窥大道,三脉轮道种凝实,纵不能匹敌, 要全身而退却不在话下。
前头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仿若陷身梦魇,又成了软弱无力的稚龄幼童, 这一次却不再有父母亲眷互相扶持逃亡, 就连目莲也不知踪影。
身后腥臭味伴随沉重践踏越逼越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震得鼓膜疼痛欲裂。脉轮无力、道种不存, 冷汗湿透了衣衫。脚下仿佛踩着融化的软泥,一步下去就拔不出来, 愈发地步履维艰。
镜莲一面抖一面逃, 不觉间脸上全是水, 也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他又一次被地上石头绊倒,挣扎几次也爬不起来,恐惧如巨浪落下,将他淹没殆尽,他伏在地上,终于叫出了声:“爹……娘……”
然而伴随他撕心裂肺的喊声而起的,却是一声震撼天地的猿啼。
一道浅褐色身影自镜莲头顶掠过,朝着黑潮奔涌而来的方向笔直激射而去,轰然落地,竟挡在了兽群之前。
领头的是一头浑身长满赤红毛发的巨猿,一双金色瞳孔透着森然煞气,个头足有四、五层楼高,一掌拍下来,能将寻常人拍成肉泥。
当那浅褐色小小身影挡在兽潮之前时,以巨猿为首,众多魔兽竟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倒性力量迎面冲来,竟下意识全都刹住了疾驰的脚步。
然而巨猿停了下来,才发现眼前空无一物,再低下头,只见豆丁大的小人用与它相似的姿势蹲在面前,周身腾起格外令众魔在意的气息。
那赤红巨猿虽然身为首领,然而智识有限,见到这情景未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以为受了愚弄。一面愤怒嘶吼,一面伸出前掌,欲将那小豆丁拍成肉酱。
那小豆丁仍是维持下蹲,两手撑着地面,再度张口,嗷嗷大吼一声。
那巨猿再度察觉到难以企及的恐怖威势扑面而来,竟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魔兽群更是骚乱起来,队伍末尾几只胆小的狼、豹之类,更是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挤在中间的进退不得,索性在地上挖洞藏身。
就在魔兽群退缩之际,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哨声,尖利刺耳,畏缩的魔兽群登时气息一变,再度狂躁起来,只威慑于面前那体型渺小、却气势惊人的小豆丁,不敢轻举妄动。
察觉到众魔兽气势改变,那小豆丁又接连嗷嗷怒吼,再度镇压了下去。
沈月檀和刘昶留意到魔兽潮静止,潜回来查看时,所见到的正是双方僵持的一幕。
一边是山丘般巨猿率领黑压压数以千计的魔兽群落,一边却只有个难以辨认其身形的小豆丁,沈月檀看得分明,正是侯赟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神色狰狞,同那巨猿的神色颇有些相似。
再往侯赟身后十余丈外,那身为沈雁州左臂右膀之一的镜莲,竟然吓得站不起来,这倒有些出人意料。
刘昶自怀中取出了青灯鹿舟,却被沈月檀拦住,提醒道:“等等,侯赟同那魔兽首领……似乎在说话。”
红毛巨猿嘴唇阖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侯赟却摆出了了然神色,也跟着发出类似的声音。
一人一猿才说了几句,那刺耳的哨子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只一支哨子,而是几支哨子一起吹响,节奏急促如骤雨落地,仿佛催促一般。
魔兽群再度烦躁不安,侯赟仍是如法炮制,怒吼声掩盖过哨音,将其压制住,然而这一次却费了更多时间,可见压制的效果一次不如一次了。
沈月檀合目仔细听过,附耳在刘昶身边,同他商议了几句,便确认了一共三处哨声传来的位置。刘昶犹豫道:“这三处相隔甚远,又都藏在丛林之中……我若是前去击杀,有漏网之鱼还是小事,留下公子一人,只怕中了暗算。”他不由叹气,“若是阿崇和叶师兄在就好了。”
沈月檀却笑吟吟指自己:“我是做什么的?”
刘昶醒悟,立时欣然应道:“制香师大人有何妙计?”
沈月檀一样样取出随身带的香药,挑了一盒打开,露出成排的黑色锥形香锭,问道:“刘大哥,你瞄准的功夫如何?”
刘昶道:“虽然谈不上例不虚发,临敌之际,倒也能派上用场。”
沈月檀便将那盒香锭交给他,教过了用法后,特意叮嘱道:“激发之后,当心躲远一些。这东西只对修士有效,且不分敌我。那些吹哨子的……只怕是修罗众,竟然驱使魔兽,务必要生擒了审问。”
刘昶颔首,先挑了株大树一跃而上,正当此时,哨声第三次想起来,声势浩大而密集,几如无形的鞭子在疯狂催促魔兽行动一边,弱小些的魔兽倒在地上,头颅狠狠撞着石头。整个兽群躁动不已,侯赟已有些压不住了。
刘昶不敢耽误,稍作瞄准,将香锭朝着各处藏着吹哨人之处一一投掷过去,随即第二轮香锭紧追而上,与前头一粒香锭猛撞在一起,顿时蓬蓬几声闷响,漆黑香锭化为满天烟雾,散发出类似青草的香味来。
不过数息功夫,哨声尽数停了,然而魔兽群却未曾安静下来,反倒有大批魔兽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