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生的蜡烛熄灭在詹姆斯死去那一刻,但焦黑的烛芯里,仍藏有一丝温热的余烬,像夜色中的一滴雨,大雪地里的一抹绿。
是的,她想活着,她还想再一次乘坐着游艇再一次跨越大西洋,路过地中海数不清的堡垒与城市,注视着日落沉没在君士坦丁堡,还有春天的巴黎——噢,春天的巴黎是多么美丽!尽管这都是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眇乎小哉的想法,没能得以阻止她喝下那杯甜腻的茶,但它依然存在,康斯薇露无法否认,
“我也想活着。”伊莎贝拉激动地站了起来,试图去拉康斯薇露的双手,却尴尬地扑了个空,“尽管现在的我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还莫名其妙就失去了为自己挑选未来丈夫的权力,但我仍然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想看更多的景色,遇见更多的人,爱上一个值得爱的人——”
“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的人生里没有那些选择,”康斯薇露眼里因为伊莎贝拉的话而燃起的一丝火花迅速地湮灭了,“你听到我的母亲说的话了。她的话是真的,你可以在口头上勇敢地反抗她,但威廉·范德比尔特的女儿既定的命运是无法凭你的力气撼动的。事实是,你的确无法挑选你未来的丈夫——即使你有选择,也是一个非常有限的选择。你不能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能结识你的身份不该结识的人,你确定要继续活在这样一个无趣而又死板的人生里吗?”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的话。”伊莎贝拉说,她笑了,不是那种被康斯薇露的法国女家庭教师训练出来的优雅的笑容,也不是人们常常称赞美国女孩会有的那种充满活力的笑容,而是某种更加自然,更加天真,不加任何修饰的笑容,“我是说真的,没有你陪在我身边的话,我不出三天就一定会中暑而死的。我的天啊,谁能想得到纽约的八月竟然能有这么热?要不是我认识你,我一定会觉得任何在这种天气下穿着长袖睡衣的人都是疯子。”
“正因为如此,我的家族从不在纽约度过夏天。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会搬去纽波特的大理石别墅避暑。”康斯薇露避开了那个难办的问题,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那为什么你们今年没去呢?”
“因为我的母亲打算与我的父亲离婚,”康斯薇露轻声说,但这句话仍然如同针刺一般扎痛了她,原来疼痛即便只是一道珍珠灰影子也会感受到,“待在纽约能够直接地操纵许多事情。”
“难怪当我询问她的婚姻的时候,她的反应那么大。”伊莎贝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换了一个在康斯薇露看来稍微雅观了一点的姿势斜靠在羽毛枕头上,“她自己既然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为什么还想要操纵你的婚姻呢?我还以为这种经历过类似失败的父母会对自己孩子的择偶选择有一个更加开放的态度呢。”
“一个妻子起诉她的丈夫要求离婚在你看来并不奇怪?”康斯薇露反问道,她发觉伊莎贝拉听到这件事时的情绪冷静得可怕,鲜明对比于自己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与焦虑的心情。
“离婚在一百多年以后实在太普遍了,老实说,街道拐角处的莱斯顿太太养的狗把送来的报纸吃了这种事情都来得比离婚更让人惊奇。那么,我猜这在1895年还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至少,这在纽约的上流社会中非常罕见。”康斯薇露垂下了眼睛,她知道伊莎贝拉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叹息,“我的母亲冒着巨大的风险,纽约上流社会的每一扇门都会狠狠地在她面前关上,她会被彻底排除在整个社交圈之外,假设她成功了的话。我的婚姻是她的筹码,伊莎贝拉,她唯一能在离婚中取胜的王牌。”
“所以,她打算把你嫁给纽约的某个上流社会的继承人——就像《绯闻女孩》里的恰克一样?抱歉,我又忘了你没看过这部电视剧,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会把剧情一集一集地讲给你听。”
康斯薇露直接略过那些自己听不懂的部分。
“她打算把我嫁给英国的某个贵族,最差也是一个侯爵。只要她能与他们当中的一个攀上亲家,纽约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就会再一次张开怀抱接纳她——哪怕她是一个离过婚的人。”
“所以你——呃——就是因为这个——”伊莎贝拉挠了挠头,“那詹姆斯——”
“詹姆斯,”康斯薇露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嗓音的颤抖,打心眼里感谢上帝没有选择给珍珠灰影子这样的存在哭泣的能力,“詹姆斯是我的一生挚爱。”
“那他……”伊莎贝拉伸长了脖子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不敢表露出来的好奇。
“他死了。”
“噢,我很抱歉听到你这么说。”
“我的母亲设局逼死了他,因为她发现我打算与詹姆斯私奔。”
“噢……呃……我也很抱歉听到你这么说。”康斯薇露听到伊莎贝拉默默在心里想她对艾娃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当我自杀的时候,我抓着詹姆斯唯一留给我的一样东西,镶嵌有他的画像的项链。我的母亲一定将它拿走了,”康斯薇露感到那条项链或许是她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不舍与遗憾,“这也是为什么她……”
“她突然对我大发雷霆的原因。”伊莎贝拉说,“别担心,康斯薇露,我会帮你把那个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