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幽幽地笑了起来,“阁主您说这话,不觉得有些可笑吗?当初您要我来大齐邺京,临行前你给我的任务是暗中监视明帝,在得到命令后行刺,可前段时间阁主利用属下做了什么,您心里想必比我还要清楚。
这么多年属下全心信任,任凭阁主差遣,换来的却又是什么?
属下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当初临行前,阁主说最后一项任务是杀了明帝,那么其他的事便一概与我无关。”
墨缄面色沉了下来,“混账,阁中培养你这么多年,何时轮得到你在这里讨价还价?”
殷羽浅笑,“阁主,我记得十年前,初上暮迟山时您说过,您之所以救我,是因为我有你们需要利用的价值,所以,您也没必要把您自个儿说得那么伟大。”
墨缄怒目而视,气得站了起来,“你如今可是出息了,学会顶嘴了,你不要以为你是殿下收养的女儿我便不会杀你。”
殷羽点了点头,清冷中带着邪气的眸子向上挑起,“阁主说的是,我还知道自己的斤两,阁主您是母亲的支柱,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在母亲那里我会重要过阁主您。
不过,属下倒认为,阁主不会杀我。母亲和阁主培养属下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这最后的刺杀吗?否则,我早就死在剑奴所了,或者更早。”
墨缄冷笑,“算你明白。既然你这么想离开诛夜阁,那我便顺了你的意。
三日后,逼明帝拟出一份退位诏书,写明当年巫蛊案的真相,让他在宫墙上将这份诏书读出来,为他自己做过的事忏悔,之后再将他从宫墙上推下去,让他以死谢罪。”
在得知墨缄来时,殷羽便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却没有料到时间这么近。要逼明帝做这么多事,难怪当初本可以直接杀了他,却还要拖到现在。
这些事很难,完成之后估计她也难得保全,但若是不试一试,她便一直都得困在诛夜阁的枷锁里,不得解脱。
殷羽思虑了一会儿,终究是点头应了。
白拾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前道,“阁主,这些事做下来,阁主可为羽姑娘安排了周全的退路?”
墨缄看了一眼窗外,“到时会有人接应她。”
白拾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了一些,“属下愿同羽姑娘一同前往执行任务。”
墨缄露出为难的神色,殷羽对白拾道,“这事情凶险,你莫要掺和,留在外围接应我便是。”
白拾面色坚定,“正因凶险,我才要协助你,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的么?”
墨缄瞪了白拾一眼,“她那里不需要你,你去了只会平添明帝的猜疑,你的任务是偷到钥匙混进天牢,将穆悯卿带出来,她是当年巫蛊案的人证,手中更有巫蛊案的证据。”
当年是墨缄把白拾救回来的,白拾没法反驳墨缄,就像他永远都不会背叛带他脱离绝杀涅盘的殷羽。
白拾紧抿着唇,应了下来。
交代完任务之后,墨缄对殷羽道,“你先留下,有一个人要见你。”
白拾深深地看了殷羽一眼,才转身离开。
殷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似乎是个重要的人物,她靠在窗口,慢慢恭候。
她一边等,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蒋衡先前在江州送她的镯子。
听着寒鸦悲鸣,夜色渐深,她将房中的白水都喝干了,墨缄口中那个要见她的人也没有出现。
殷羽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墨缄这个人狠绝刻板,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殷羽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在蒋府这些时日她早已习惯了早睡懒起,有些撑不住,俯在案上等着,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明月渐渐升高,隐入乌云之中,一个披着黑色披风将脸整个遮住的男子轻脚走入了房内。
殷羽睡得有些沉,先前蒋衡说她睡觉太警醒对身子不好,让她不要总是稍有动静就惊醒,她慢慢调整,渐渐适应了些。这黑衣男子没带着杀气,她便没有察觉到人的靠近。
男子的脚步停在距离她三尺之处,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脸隐在披风的帽子之中,看不清神色,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握得很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就这般站在原地望着她。
房内燃着助眠的熏香,他不敢让她醒来,因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从他想起一切起,他们之间便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中间是大蜀百万军民堆起的尸山,流成的血河,他们站在两端,上前一步便是血债累累的国仇家恨。
那些简单纯粹的时光,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如今心硬似铁,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她,亲手布置了这局,将她当作一颗棋子驱使。
而如今箭在弦上,他却发现他好想见她,只看一看她便好。
最后一次,他这样告诫自己。
一直到夜色消散,第一缕晨曦发出微芒,那黑衣人这才从房内退了出去,就像他从未来过。
在那人消失在阴影中时,殷羽这才转醒过来,眉头蹙起,察觉出了异样,有人在她睡着之后燃了安眠香。她昨夜隐隐觉得似有人进来,可就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殷羽去找墨缄问询,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便兀自回了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