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刚在孙氏的协助下爬上了张椅子,准备一边歇脚一边观瞻一下,角落里突然出来一人,径直朝他走来。弘毅和玛拉都注意到了,而且玛拉已经作势就要上去阻拦,却被瞧了明白的弘毅抬手制止。
“季师傅,怎么你也在这里呀,真是太巧了!”弘毅没等来人甩袖下跪,先坐在那里张口定了调子,同时辅以挤眉弄眼。
“呃……臣……臣……真……真是太巧了!小爷今日怎么得闲出……出来巡游呀!”
这人正是兵科右给事中、《国学与西学》编修之一季开生季大人。本想过来行觐见皇子贝勒的大礼,却被表情怪异的小玄烨悄悄制止了,急忙改“臣”为“真是”,“出宫”为“出来”,还算是机灵。但是生于天聪元年(1627年)的季开生,时年不过三十,自然不敢以“为师”、“老臣”自称,只好简单应对一番了。
“我和婆婆、乳娘,还有马(玛拉)大哥出来逛逛,您怎么也在这里呀?”
弘毅抓紧时间介绍一众下人的现在称谓,以防季开生露馅。季开生也是随着弘毅的介绍注意抱拳施礼,一一见过。众人齐齐回道“见过季大人”。只有玛拉被称作“马大哥”,一时有些受用不起,来了个单膝跪地打千儿还礼,同时也是冲着贝勒爷请罪的意思。
“哦,天中家住附近,也与这南纸店的老板素有交好,今日过来寻些文房用度,不想巧遇小爷!”季开生心思飞转,用自己的表字“天中”自称,对答起来也是自然了许多。
“下官张岁寒,见过总统大人!”季开生身后,另有一人,生的有些猥琐,两只小眼睛,一张尖下巴,虽然不是后世影视剧中典型的反面角色,至少是个唯利是图之人的标准样貌,这时却恭恭敬敬、以下属之礼来参拜弘毅。弘毅有些懊恼,自己小心维护的“准”微服私访,眼看就要被这个愣头青给搅局了。
“上官大驾光临,小的没有远迎,只好歇业半日,恭请大人品鉴店中一应事物!”张岁寒似乎看出了小家伙的不悦,跪在地上说道。
弘毅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店内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也许是本来人就不多,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刚才那位机灵乖巧的伙计全都打发走了。此时他已立在门口,对几个要进店购物的书生作揖打躬,挡驾于门外。
“哈哈,店家客套,快快请起,我们打扰了你的生意了!”弘毅就因为这一点,立即收拢了以貌取人的打算,准备客客气气请他起来,却突然从刚才的几句话语中领悟出什么。看那张岁寒已经起身肃立一旁,接着问道:“你刚才自称……你也是?”
“回总统大人的话,下官不才,腆居您麾下火器营七品笔帖式[3]。”张岁寒恭敬答道,弘毅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店家”的眼力了得。自己是火器营左总统大臣,属于他好几级以上的领导,张岁寒所以才以“下官”自称,而且是行了跪拜大礼。自己与他素未谋面,一定是从季开生的举止言行中窥探出了一二,知道自己就是那位声名远播的多罗贝勒、皇二子玄烨了。
原来,清初之时,一些下级官吏往往会拿自己的俸禄做些小生意来贴补家用,那时候天下初定,朝廷之上也没有对这种事情加以禁止。而这南纸坊,正是这位张岁寒用积攒的俸禄开办起来的。
“哦,那这次还真是进了自己家门了,哈哈,就是影响了张大人的生意!”弘毅在朴氏的帮扶下,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和颜悦色的说到。
“属下不敢承领,贝勒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张岁寒及时更改了称呼,由下官变为属下,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那你这南纸坊都做些什么生意呀?”弘毅四下打量,突然在店中醒目位置发现了署名“季冠月”的篆刻“笔单”,忽然想起那方季开生送给自己的“千古江山”的印石,也就想起来,季开生,字天中,号冠月,原来“大清第一直臣”也是需要靠自己的受益赚些外快,贴补些家用的。如此一来,就对这个从事第二职业的自己的属下有了一些理解,多了一些体谅。
“回贝勒爷,小店也就是卖些文房用具、笔墨纸砚之类的,无什么特别之处。”张岁寒含糊达到,估计是不想扯季开生下水的意思。
“南纸坊自然是纸张上好,其它的也都是也副业罢了。”季开生有些脸庞微红,也是半遮半掩替张岁寒圆场。
“哈哈,刚才店内伙计还说,你们这里的白折纸不错,应该是个主营吧?”弘毅笑了,知道这两人互相维护的心情,本就没有深究的意思,于是将话题引向他处。
“贝勒爷果然英明,小店这里的经营也是隐瞒不过皇家圣子的!”张岁寒赶紧应承。
“那你给我说说这白折纸的门道吧。”弘毅和颜悦色的问道,舒缓一下他们两人的情绪。
“嗻!”张岁寒回身取来一些样品白折,细细说来……
[1]奏折是重要官文书之一,也称折子、奏帖或折奏。它始用于清朝顺治年间,以后普遍采用,康熙年间形成固定制度。至清亡废止,历时两百余年。清代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