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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静。何处不妥?”福临的确还在犹豫是不是依了玄烨和戴明说关于让郑芝龙出海贸易、维护大清海上权威的主意,听到礼部尚书反对,决定再汇总意见综合判断。
“皇上刚才说过,我朝推崇孔圣之道。《论语》有载:‘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亦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是故西汉大儒董仲舒尤其主张‘君子不言利’。但戴大人适才所言,无非就是要我朝大开贸易之门,而且以官商大行其道,如此一来,民间行船所获必减,岂不是与民争利?况且中国富庶,远夷贫瘠。攫夷人之资产而尽入我中华。岂不是以大欺小之举?还请皇上三思!”胡世安说的义正言辞。却十分礼貌的没有过多攻击戴明说,对于其幕后元凶小玄烨更是“选择性”回避了。
弘毅闻听胡世安寥寥几句的论述,心中叹服这位儒士的高义与大才:夫子罕言利。是说我们学着孔圣做君子的,不能看重了利。你若是反驳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那么人家后几句的“与民争利”也好,“以大欺小”也罢,都是指代出海贸易就是获取“不义之财”,不辨自明了。
“皇上,臣以为胡大人所言谬矣!”不等玄烨出言争辩,早有戴明说抢先反驳。
“所缪何在?”皇帝准许展开辩论。
“回皇上的话:夫子的确‘罕言利’。臣通读《论语》,识得全篇孔圣言及‘利’者,不过六处。的确‘罕言’。但此‘利’到底为何,却要辨识清楚。”
戴明说此时分明看到:已坐回御阶之上的小贝勒爷,满眼期待望着自己。
“臣以为,子非轻利,而求合理!”说完这一句,戴明说继续从玄烨那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论语有载: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那些对圣学一知半解的秀才对这三句话往往会说:从中可以明白看出孔子对‘利’是轻视鄙夷的。然而臣并不如此认为,因为这些‘利’都是相对而言的。孔子是提倡‘获利’的,只不过他所提倡的,乃是三种特定情形之下的‘利’。”
戴明说拿“秀才”指代胡世安的学问不如自己,这让同为进士出身的胡世安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最后却还是生生克制下去了。
“臣所说的三种情形,可分为:其一,孔子主张‘见利思义’。如若在‘利’与‘义’之间作选择,必然选择‘义’而舍弃‘利’,就如‘舍生取义’。”
“其二,孔子提倡‘目光长远’,反对‘唯利是图’。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臣以为之所以‘小人喻于利’,是因为小人唯利是图、凡事趋利、放利而行。因而,孔子所鄙夷的不是追求利,而是不顾一切、不择手段来逐利。”
“其三,孔子亦求利,但求利国利民,不伤和气,所谓‘求利有道’。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国家统治有序,必须安民以足食,无利何来足食?子又有云:‘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是故,孔子为民谋利而利国。自然,谋利需有道,所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戴明说说出自己理解的三种情况,所有能听懂的人都在微微点头,不论政治立场、人品素质如何,人家所说的学术问题毋庸置疑!
“皇上,开放海运贸易,小民无有余资者,自然不能造船出海。官船有无,本就与他无干。民船下海,贝勒爷所言派官吏随船而往,非但不伤其贸易,反而以为护持,保其平安。官民船只缴纳买卖官家物资之后,所余之物又可商贾于市、惠及万民。故而,大行海运贸易实在和与民争利毫不相干,反而是皇上珍惜民力、体恤民情之大义,所谓见利思义也!”
“若皇上令同安王出海贸易,看似求利,但假以时日,大清领海属海之内,自然任由我水师驰骋往来,再也不是夷人逞强之处。中国之威,广布海外,万国来朝不在话下,此诚为万世基业也!皇上鸿鹄之志,实非臣等燕雀能知!”。
“行海之事多有折损,船只水手旦夕命丧鱼腹也是常有。但同安王郑芝龙于海上多用倭国、红毛及黑番鬼等,大清民人自是少有风险。当今宇内尚未平定,西南战事犹酣,假若贸易倭国而获厚利,又可充盈府库军资,民人自然绝少负担,岂不是利民之举?不加赋税、不征徭役而能国泰民安,岂不是最大的求利有道?”
“胡大人,道默[2]如有错漏,愿闻其详!”戴明说慷慨激昂中结束了反论,还不忘主动出击、要求继续!
这可乐坏了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弘毅——戴明说所论及的观点,自己都是赞同并准备用来对付老夫子那一套“君子不言利”的言论的,但说实话,要是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精彩反驳,现在的自己还真是不如“天启丁卯(1627)科举人、崇祯甲戌(1634)科进士”得心应手呢!如此一来,省事多了!
[1] 孔子去世后,历代帝王为彰显对孔子的尊崇,不断追封追谥:
鲁哀公:尼父
汉平帝:褒成宣尼公
北魏孝文帝:文圣尼父
北周静帝:邹国公
隋文帝:先师尼父
唐太宗:先圣、宣父
唐高宗:太师
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