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韦氏乘坐着车辇行走在通往两仪殿的路上,明知今日自己不是主角,可她还是换上了一套新的宫装。枚红色的襦裙镶翠兰滚边上绣折枝藤萝,同色系的长襦外罩着一条金银粉绘花的薄纱披帛,头上是那套新制好的点翠,银镀金的凤凰口衔宝珠,垂下的流苏正映在额前。
回忆着方才在承欢殿中听如意报上来的新入宫的女子名单,韦氏一遍一遍描摹着她们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又一张并不真实却都异常娇美的容颜。
直至入了座,韦氏见殿中助兴的歌舞还未结束,悬着的心忽然落下来,这才发觉手心早已出了薄薄一层的汗。
心中不禁发出一丝苦笑,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从没有过今日这样的时刻。从前有长孙皇后在,虽然知道那是她越不过的人,可也知与对方相比自己的优势何在,毕竟长孙皇后年长,而韦氏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受尽宠爱却不用担心被取而代之,日子倒也十分自在。
可如今,长孙皇后成为了陛下心中永远抹不去的影子。而自己容颜已逝,既没有嫡妻的名分,又没有新人的姿色,手中唯一仅剩的便是对宫闱法则和对陛下喜恶的了解。
原来美人迟暮,竟是这样一种感觉,原来所有的手段都要依靠美色。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汉武帝那位李夫人说的果然没错。若是自己年轻十岁,那些了解还勉强可以称之为无坚不摧的武器。可现在,想着自己的年岁都和那些新人的母亲一般大了,韦氏便觉得手中的利器全都钝了,再无锋利可言。
不经意的,韦氏瞥了坐在一旁的汝南公主一眼。不论之前崔钰是否猜测出了长孙家的下场,单就样貌而言,李字儿便值得他抗旨悔婚,将长孙蓉嫣弃之不娶。
冥魅也感受到了韦氏的目光,只是她佯装不觉,偏着头看了云兮一眼,“你觉得韦贵妃头上的首饰可好看?”
“不好看,血淋淋的,看着怪瘆人的。”云兮看着对方满头的点翠,耳边响起的却全是鸟儿的哀鸣,一时只觉兔死狐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好在你们鬼鸟一族早就羽化成仙了,不然啊也难逃被人肆意屠杀的命运吧。”
冥魅笑笑,她倒觉得韦氏这副头面美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成王败寇,勇者为胜的道理,不止适用于宫闱斗争,也适用在别处。
知道云兮大抵是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冥魅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她要做的那些事,未到时机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抬头看见崔钰从偏殿走进来,男人恭敬地走到太宗面前,将手中的名册承了上去。孟姜忽然推了推冥魅道,“姐姐,那边是今晚入宫的新人名单吧。”
“是吧,各家举荐的,由太常寺批过八字,若无什么冲撞,便要送到御前了。”其实这些不过就是个流程罢了,这些姑娘的家中大抵早就为她们批算过了,既然能送到殿前,自然不会与陛下有什么冲撞。
不然触犯了天颜,好处没捞到,一家老小都要被拖累,岂不得不偿失。
孟姜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抿着嘴笑笑道,“我原先以为都不会有问题的,可姐姐的八字就与尉迟宝琳不合呢。”
冥魅挑眉,看了看跟在崔钰身后的李淳风,这男人为了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煞费苦心,什么都肯帮崔钰做。估摸去年清明在三清殿外,崔钰之所以能从长孙蓉嫣那盆黑狗血下救了自己,也与他的通风报信离不开关系。
想到这儿,冥魅忽然看向云兮,这小妮子自从入宫以来,除了教她刺绣,就属往太常寺去的最勤。她有术法在身,来去自如,宫中的金吾卫也拿她没办法。不过今日下午她回来的时候,却不像往常那般将从太常寺听来的趣闻叽叽喳喳讲给灼灼和蓁蓁听。
“云兮,你这几日和李大人还好吧?”
搓了搓手,小丫鬟明显有些心虚,“那个我原不知帝姬是因为崔大人才”见冥魅的脸色沉了沉,云兮忙改口道,“不过帝姬放心,我是什么都没说的。”
“这个人也真是,从崔钰那问不出来,就来套你的话。”冥魅叹了口气,显然对李淳风的执着见怪不怪了。可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了,自己之前嘱咐过这些人,不准将自己会法术的事情告诉李淳风,那么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并且开始从云兮下手的呢?
“你是说李淳风知道我和崔钰的事?”细白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冥魅的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帝姬,崔大人,是不是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除了魏征,便只有孟姜知道。”两人不动声色地小声交谈着,全然没有发觉殿中突然多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我想”正想告诉冥魅,自己歪打正着,将魏大人知晓她身份的事情告诉了李淳风,且估摸着,崔钰也在查她的身份。可话才说了一半,云兮忽然捂住耳朵,似是听见了什么刺耳的声响,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起来。
不止是她,冥魅也听到了。
龙吟。
她循声望去,抬眼正好看见刚刚走入殿中的一个清瘦女子。
内侍官尖锐的声音此刻正与那巨大的轰鸣混在一起,冥魅分辨出那人的名字,武珝。
龙为百兽之首,初到一个地方会发声威震四方,可是在这两仪殿内,已经有了一位真龙天子,眼前没有归位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来头呢?
时间在这一刻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