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泣泪成珠,化身为油则久燃不灭。
幽暗的海域之内,挂着凤粼洲匾额的大门上左右各悬着一盏灯,灯罩是由龙绡制成,入水不湿,上书一个大大的“肆”字。
天兵首领肆寒一家驻守此地已有数百年,那对龙凤胎如今也长大成人,一如众人所愿地结为夫妇,回到故土重振鲛族。事情虽然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但年深日久,总有功成的那一天。
而眼下最令家里人担心的便只剩小女儿的婚事。
天君下令将其许配给泰山府的太子爷,本来是桩一荣俱荣的好事,可偏偏修罗族的人也要来凑个热闹,硬是将自家的姑娘塞进去做妾。
念懿为此差点闹去凌霄殿,还是肆寒拦着她,说一家人受天君恩惠,断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与九重天起冲突。泰山府有冥魅在,总不会亏待阿珠,且冥彻教育出来的儿子也定是值得托付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冥耀对政务比对婚事上心得多,为防止修罗以联姻为名行歹事,男人亲自带兵去接这位和亲的女子,一直到了定亲之日依然没有归来。
泰山府上下急成一团,生怕错过吉日会叫对方觉得被怠慢,只得让崔钰和冥魅的二儿子替兄长到凤粼洲走一趟。
崔晏棠到了肆府的时候,红绸锦缎挂满了内外,可府中上上下下却一点欢喜劲儿都没有。厅堂里夫妇二人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强颜欢笑,妇人的眼睛还肿着,明显刚哭过。
“叔父,婶母万安。”拱手行了礼,一袭白衣的男人置身其中,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母亲叫我跟婶母说一声,请您务必宽心,兄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婚礼一定能如期举行,到时候二位只管派人来泰山府观礼就是了。”
话音未落便看见乔氏又哭了起来,似是也觉得不好意思,念懿一面擦着眼泪一面道,“晏棠,你哥哥可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么,难道他觉得比起阿珠,修罗女子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实在搞不懂冥耀是怎么想的,亲自去接人已经是给了修罗族很大的体面了,现在竟然还为了一个妾室连定亲的仪典都无法参加。
闻言有些面露歉意,晏棠解释着,“这事说到底还是崔家的错,父亲在修罗待过一阵子,欠了修罗城主一个人情,对方以此要挟,这才耽误了阿珠,还请婶母见谅。”
“兄长跟我说过,修罗族的女子不过是个贡品,娶回来做做样子,以此牵制对方罢了,绝不会为了她委屈阿珠。”
崔钰为了替冥魅隐瞒魍魉还活着的事情,把一切罪责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晏棠照着父亲的话安抚对方,倒叫夫妇俩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那个修罗城主也不是个糊涂的,他有分寸,只要女儿能逃离人间投影便好,其他也没什么所求,将心比心,相信二位一定能理解。”
肆寒和念懿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性,修罗说到底是泰山府的管辖范围,进贡的女子自然是给泰山府未来的君主,落不到旁人手上,而晏棠因为是上古鬼神魁的转世,一直被天君忌惮,未曾指婚于他。
“如果我家阿珠许配的人是你,那该多好。”不自觉地叹了一句,言毕便听见丈夫的轻咳,念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挤了个笑容出来想缓解尴尬,妇人上前一步拍拍崔晏棠的肩,“好孩子,阿珠现在正在里面闹脾气呢,你们好歹是自幼相识的,你帮婶母进去劝劝她,好不好?”
“好,婶母放心。”干脆地应了下来,仿佛于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穿过花园走到女子的闺房,还未来得及通传便被阿珠的侍女抓住了,蔓儿拉着男人的衣袖,声音都带了哭腔,“三殿下您可来了,您快进去劝一劝,小姐气得要把嫁妆全砸了,您再晚来一会儿,您那个哥哥可就什么都落不着了。”
勾勾唇角,晏棠随着她走进房里,一枚长簪刚好飞了过来。
略略偏过头接住了这个“凶器”,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是母亲早年叫他送过来的白玉金簪,花开并蒂,极好兆头的东西,一共就只有两支,长姐一支,阿珠一支。
“你这是在生我母亲的气么?这可是我父亲给她的聘礼,她喜欢的要命,也就只舍得给你和姐姐。”
冥魅自己也恼得很,恨不得替阿珠去修罗把冥耀抓回来才好。
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女子转过头看见是他,嘴巴一瘪便哭了出来。
“小叔.....”
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这丫头改口倒是快得很。
“哭他也回不来,倒叫人以为你是怕了那个没过门的妾室。”伸手将那颗落下来的眼泪接住了,晏棠一面把玩着珠子,一面撩起长袍舒舒服服坐在了凳子上,转而就去端蔓儿准备好的茶。
被他这样一将,阿珠果然就不哭了,抹了抹眼睛也坐了下来,“你见过那个妾室么,她长得好看么,凶不凶,我嫁过去她会给我气受么?”
不知是不是凤粼洲的茶太苦,不合男人的心意,晏棠皱眉,“你是主母,她怎么给你气受。”
绞着手指,阿珠明显有些不安,“可是你哥哥....他好凶。”
肆家的yòu_nǚ名唤肆宝珠,阿珠是她的闺名,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这样唤她。且她这一生人如其名,家里人如珠肆宝地宠着,落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从没受过什么大委屈。她小时候见过冥耀几次,对方那张阎罗面孔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