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如意破涕而笑了。
“又哭又笑,不害臊。”柳承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说道:“不过啊,你不要再跟轸轴园交易了。”
“为什么?”
“你若是想卖书画,我给你开一间书画店就是了,请一个懂行的人来打理,不用再每个月像做贼一样往西湖边跑。” 想来去年冬至前一天在后门巷口遇到她和陈昱,应该就是她乔装了以后去交易书画吧。不想她一直往外来回跑是一回事,想到轸轴园的老板是苏墨,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他也不希望如意和他有任何瓜葛。
“你才是做贼呢!”如意笑着给了他一记粉拳。
柳承志赶忙求饶。
“那这样吧。”如意思量了一下,说道:“这个月还有一次交易,等我把这些经帖和画作交了,就跟他们断了。” 做人总要有始有终。
她为了撒一个谎,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个谎,真是很累。
如意帮他把那卷《梨花鹧鸪图》收好,拿起的时候又问到一股甜香味,这淡淡的味道和上次如出一辙。
柳承志到底是和谁借的画呢?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如意如约去了轸轴园的画舫,但苏墨不在,宋孝成便收了那些书画,结了这两次的银子。
如意又说道以后不再跟他们交易了,宋孝成有些为难,说要跟他东家当面说一下比较好,但是苏墨有事去了金陵,要过几日再回来,于是如意便和他约定,立秋日这一天再到这画舫来跟苏墨讲清楚。
看着如意远去的背影,宋孝成想到之前东安郡王的托付,便料定立秋日那天会有一番波折。
万历二十五年立秋日,杭州西湖。
柳承志按照约定,一早出了门以后,就去德祥升转了一圈,然后借口说有应酬,就骑马去了湖边。
刚把马找了一个地方拴好,便看见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向他靠来,一个丫鬟站在船头问道:“请问可是柳大官人?” “正是。”
他上了船,见船内除了丫鬟和船夫,并没有人影,屏风后倒是传来了抚琴的声音。
他没有打断这琴声,而是等一曲奏罢,才说道:“春姑娘,在下赴约来了。”
“柳大官人赏脸了。”春向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今天她穿着水红暗花抄,头上依然是简简单单地插了一支玉簪。
他们刚刚坐定,这画舫就向湖中行驶而去。
柳承志见只有他和这春向晚相对而坐,便问道:“我们是还要去接什么人吗?敢问姑娘你的其他诗友呢?”
“这湖山清风便是我的诗友啊!寄情山水之中,泛舟清风里,岂不是非常风雅呢?”春向晚笑道。
“哦……哦!是这样啊!”柳承志这才察觉是她的一点小心思,但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静观其变吧。
“柳解元,这是今年的新茶,请。”
“姑娘请。”他注意到她没有叫他“柳大官人”,而是“柳解元”。
“柳解元,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解元大人能否解答?”
“姑娘请讲。”
“那王实甫王先生写《西厢记》,借用了范仲淹的《苏幕遮》中‘碧云天,黄叶地’一句,为何要改成‘碧云天,黄花地’?”春向晚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柳承志笑道:“姑娘可听过东坡先生的‘明日黄花蝶也愁’,以‘黄花’比拟青春年华,这一字之差,意境大有不同,更是王先生的用心良苦。”
“碧云天,黄花地”是《长亭送别》中的一句,相爱的张生和崔莺莺就要分别了,所以感叹一下在这青春的大好年华里,能遇到真爱是多么难得,而相聚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
柳承志在这里想到了他和如意,因为不断的误会和他的一念之差,差点错过了如意,而如今能够再相聚是多么难得,不禁感叹了一下造化弄人。
“哦,原来如此。”春向晚点了点头,这柳解元果然是有才之人,她当然知道这一字之差的缘由,不过是试他一试。
同一天,西冷桥畔。
周妈陪着如意来到了轸轴园的画舫,但是来得早了些,苏墨还没到,这画舫的船舱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过于狭小闷热,正好这几天下了雨,外面不是特别暑热,如意又想起郎中建议她可以适当活动一下,便提议到苏堤上走走。
远远地看到一棵柳树上拴着一匹马,看那马鞍的样式和颜色有些眼熟,如意走近一看,确实很像柳家的马鞍,而且仔细一看,马鞍的皮带上的铆钉上还刻着不怎么起眼的“柳”字。
这里怎么会有柳家的马呢,如意四处张望,看到远处湖面上有一艘画舫,依稀可辨里面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举止动作好像……柳承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确实是今早骑马出门的,不是说去德祥升吗?
这还是早上,如果交际应酬的话,好像太早了点。
会是谁和他在一起呢?
柳承志品着茶,一边不时看着苏堤上自己的那匹马,又看到一个仆妇打扮的人搀扶着一个少妇,看不太清楚她们的模样,但那少妇一手扶着腰,似乎是有了身孕,还有她穿的藕色上袄好生眼熟……如意?
那个仆妇应该就是周妈了,她们也来游湖?
柳承志正看着她们出神,春向晚唤他一声“柳解元”,他似乎没有听到。
“柳解元?”春向晚又唤他一声。
“啊?”柳承志这才回过神来,道:“春姑娘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