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贺六回到了京城。
查抄吴书剑的家财,共折合白银近三百万两。
今年夏天湖广遭了百年一遇的大水灾,为了赈灾,国库被掏了个清干溜净。各省的秋粮税赋还有一个半月才能解入京城。徐阶的内阁唱起了空城计。贺六查抄的这一笔贪官家财,真可谓是一根救命稻草,解了内阁的燃眉之急。
永寿宫大殿内。
内阁首辅徐阶正在殿前奏对。
徐阶手里拿着一本长长的账册,他说道:“此番贺六总计查抄犯官吴书剑聚敛脏银三百万两。长城蓟州段破败不已,蓟州总兵请求拨银五十万两加以修缮;陕西大旱,陕西布政使请求拨银六十万两赈灾;安南国最近数月屡屡与我广西边军生衅,俞大猷那边,请求拨银三十万两,购买火药、炮矢,以备战端骤起。。。”
不多时,三百万两脏银便全都被徐阶派上了用场。
青纱帷账内的嘉靖帝叹了一声:“哦,分了,都分了吧!无非是朕敬天的地方破一点。三清上仙降罪也是降罪于朕!与你们何干?”
徐阶心中有数,嘉靖帝这是在暗示他,拨一部分银子,扩建灵济宫。
老胡曾对贺六说,徐阶虽然是只官场的老狐狸,却是个心存良知的人。此言不虚。
徐阶没有搭嘉靖帝的话,只是叩首伏地。
国库已经空虚至此,徐阶不想看到嘉靖帝再空耗银子去修什么道观。一边是天下苍生,一边是嘉靖帝的私欲。此刻的徐阶,已经决定站在天下苍生一边!
嘉靖帝抬高了自己的嗓门:“都说是天子以天下养!三清上仙若是降罪于朕,你们这些做臣子忍心?”
徐阶知道,现在已经无法用沉默应付嘉靖帝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徐阶拱手道:“启禀皇上,三百万两脏银,已从户部调拨下去。国库现无银扩建灵济宫!”
嘉靖帝愕然:若是严嵩做首辅,就绝不会这么说!严嵩一定会闪转腾挪,为君父凑出扩建灵济宫的银子!
嘉靖帝倒严,是因为严党的权力威胁到了他的君权。如今严嵩父子全部罢职,严党四大干将全部获罪。他猛然发现,徐阶这个新任内阁首辅的权力,已经无人制衡!无人制衡,便又会威胁到他的君权。
嘉靖帝阴阳怪气的说道:“国库没钱,朕也不能像哭闹着要糖的孩子般,跟你这个内阁首辅讨银子!”
徐阶叩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九州万方都是皇上的。皇上说这个‘讨’字,臣只能万死谢罪。”
嘉靖帝冷笑一声:“你是死不得的!你徐首辅头上占着个‘理’字呢!朕若是让你死了,岂不是成了昏君?”
徐阶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道:“启禀皇上,六科廊言官三十余人,联名弹劾严嵩父子,请求朝廷治其贪腐大罪三,专横大罪六,结党大罪五。。。”
嘉靖帝贵为天子,脾气却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徐阶不让他称心如意的修仙,他自然也不会让徐阶称心如意痛打落水狗严嵩父子。
嘉靖帝在自己的内阁首辅面前耍起了无赖:“严嵩已经告老,他的儿子严世藩已经去了雷州戍边。严嵩为官数十年,没有功劳,亦是有苦劳的。今后若有人再上参劾严嵩父子的折子,立斩不饶!”
徐阶震惊了!当今皇上,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朝野上下都知道,严世藩根本没有去雷州戍边,而是半路偷跑回了老家江西分宜县,整日在分宜县城招摇过市,喝花酒、赏"ji nv"。这是官场之中众人皆知的事。锦衣卫、东厂耳目遍天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他竟然说严世藩已经去了雷州戍边?
徐阶知道,他耗费苦心,斟字酌句让六科廊言官们上的这道折子废了。
不仅是这封折子,皇上旨意已下,今后,任何人都不能再参劾严嵩父子!
徐阶不能抗旨,他只能叩首道:“臣遵旨。”
有时候,徐阶常想:自己拼尽全力辅佐的这个皇帝,真的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的皇帝么?呵,怎么看,当今皇上跟圣明这两个字也攀不上关系。
徐阶悻悻告退。
入夜,贺府。
贺六去了北直隶一个月,他和妻子白笑嫣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一番酣战过后,白笑嫣枕着贺六的手臂:“我觉得胡老伯的话说的对。皇上现在是有意在扶植你。等你的权势熏天的时候,他会将你推到台前,做另一个严嵩!六哥,你还是急流勇退吧。犯点小错丢官罢职也好,告老还乡也罢,横竖咱们手里有的是银子。去江南,带着香香、忠儿过咱们的富家翁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贺六道:“人生在世,拿起容易,放下难啊。何况我手中拿着的,是整个锦衣卫!我也想急流勇退。严党已倒,最近徐阁老在朝堂上没少跟皇上对着干。司礼监的吕芳不阴不阳,居心叵测。高拱又是狼子野心。朝廷里如今是波诡云谲啊。身在风波中心,我的前途未卜。为了你和香香、忠儿,我也得躲到朝堂之外去。只不过,用什么法子才能恰到好处的脱身,需要细细思量一番。”
白笑嫣说:“我倒有个法子。你知道鄂国公常怀因么?”
贺六道:“常怀因是大明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人。这人三十来岁,仗着祖勋,在京中飞扬跋扈,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白笑嫣道:“常怀因的夫人前一阵跟我打了几场麻吊。她无意中抱怨,自己的丈夫老去京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