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晒渔场上,苏泽感触良多。虽然罗琼的尸体早已化为飞灰,虽然夺舍的魔法阵也早已消失了痕迹,仿佛时间已经将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磨平,但他还是久久伫立在那里,看向北方的视线中,仿佛还能看到一个拖着野兽尸体的倔强身影朝这里缓缓走来。
苏泽突然停下脚步,李莎莎误以为前者发现了什么自己看不见的危险,于是立刻拉着小萌贴在苏泽背后寻求保护。
回头看到李莎莎那惊慌失措的眼神,苏泽哑然失笑,“别怕,我只是因为故地重游,不禁回忆起了一些琐碎往事。”说着,他将鱼肠匕首指向西北方向,轻声说道:“那边那个屋顶都烧没了的破屋子就是我家,不出意外,爸爸妈妈的尸骨或许还躺在床上。不过……小萌,事后我去过你家,你家里没人,应该是在屋外遇害的,我没能找出他们的尸骨。”
早在犀牛镇学堂上学的时候,当小萌刚刚得知渔村被毁、村民遇害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她就恨不能跳海游回村子一探究竟。无奈因为格林杨所发现了罗琼的尸体,知道屠村之事乃黑樱桃所为,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不让格林家族与黑樱桃产生瓜葛,他不得不一再拒绝小萌回家的请求。可能也是因此而感到愧疚,他才会自掏腰包供小萌和武家兄弟留级。
再然后,小萌就跟着陆继锋去了灰象城。说的再准却一点,她是明码标价将自己卖给了陆继锋。为了让自己和武家兄弟活下去,她出卖了身体、贱卖了人格,生为陆家人、死是陆家鬼,若没有陆继锋的命令,她再也不能将脚迈出陆家大门一步。所以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回村探望的念头,甚至觉得今生或许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踩在这松软的沙滩上,任凭温柔的海风拂过自己的脸颊、撩起自己的长发。
小萌从未奢望能够找回父母的遗骸,苏泽能够带她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就已经十分知足了,“没关系的,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至于我的亲生父母,要是知道我现在过得这么好,肯定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穿过晒渔场,三人一起来到苏泽家门之前。
经历了这么多,苏泽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寻常女性,而自己的父亲也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再次跨国那道腐朽的门槛时,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苦涩。可是当他走进父母的卧室,看着那仿佛遭到洗劫般杂乱且空荡荡的屋子时,他嘴角的苦涩又慢慢变成了遗憾的自嘲,“我离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要活下去,要完成师尊交给我的遗命,竟然都没有给他们挖个坟,让他们入土为安。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活成了那时根本无法想象的样子。我回来了,别无他求,就想见见他们,可是他们的尸骨,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爸爸……妈妈……呜……”见状,球球扑在李莎莎怀里大哭特哭起来。听它哭得这般痛彻心扉,蛋蛋却一脸茫然地问:“苏泽,爸爸妈妈是谁呀?本蛋怎么不知道呢?”
“没关系啊,人嘛,就是应该向前看。”苏泽用力揉了蛋蛋一把,摇头笑道:“他们本就病入膏肓,不论如何都会弃我而去。即便他们身体康健,迟早也会有那么一天,我将亲手送他们去那边的世界。看屋里遗留的痕迹,应该是狼一类的动物叼走了他们的骨头。以妈妈的性格,或许会说死后回归自然是件好事。我是天生的小气人,做不到妈妈那么豁达,等会去后山找找有没有狼窝,要是有……哼,今晚吃肉!”
对于苏泽的父母,李莎莎其实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感情。不过将心比心,要是自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她肯定也会感到无比心痛。所以苏泽嘴上说的越是轻松,她就越是担心苏泽把负面情绪压抑在心里,于是小声劝道:“苏泽,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和小萌不会笑话你的。”
“哭什么?”苏泽回头揉揉李莎莎的小脑袋,再揉揉哭得湿淋淋的球球,“他们死去的那天,我就已经把眼泪哭干了。你也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离开曾经的家,苏泽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腐朽的门框,然后继续沿着枯草小道走向渔村的更深处。直到他们走到那座被列为村子禁地的后山之前,眼前的景象才瞬间豁然开朗——在别处,枯萎的杂草只能构成一条一米来宽的小道,可是到了这里,连同后山在内,一望无际的枯黄色甚至让人不敢相信现在仍然是夏天。
在这样一个死寂到仿佛连海风都得绕行的环境中,最为醒目的当属山脚下那株高逾一丈的枯木。在苏泽的记忆里,这里根本没有这样一棵大树,尤其这株枯木宛如一具张开双臂诅咒上苍的无头干尸,光是这惊悚的造型,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至于那些悬挂在枯木枝头的枯黄树叶,更像是一只只倒挂在阴森洞穴中的吸血蝙蝠,再为这株枯树平添几分恐怖的氛围。
“这树必有蹊跷。”苏泽本欲孤身前往一探究竟,又怕这枯树只是一个调虎离山的幌子。他自信有能力保护李莎莎和小萌,于是干脆带着她们一起朝那枯树走去,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低声自语:“我离开村子的时候,这里肯定没有这棵树。短短数年时间,什么树能从无到有长成这么大?莫不是树下埋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