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茵第一次见到元宝的时候,她还在俗世。那时候她已经嫁了人,丈夫是个商人,聚少离多。她服侍婆母去寺庙烧香,就捡到了这个小怪物,把她吓了一大跳,寺里的主持却说这个小东西和她有缘,她有仙缘。
所谓的仙缘,钱茵之前只听说过一次。几年前仙子下凡,带走了她五岁的表妹徐织画,仙子还见了他们姻亲几家所有的孩子,说其他人都没有仙缘。
钱茵也没有。
那时候仙子跟徐织画的父母说:“这个女娃娃,如果在俗世,一辈子困在后院里,嫁人生子。如果她随我回蓬山,不一定能得大自在逍遥,长生不老,但一定可以痛痛快快。若是有看得顺眼的男娃娃,抢回来做个小侍,三夫四侍,岂不美哉?”
在场的其他小孩子,听了仙子的话,向往的也有,失落的也有。徐织画的哥哥才九岁,等仙子走了,就开始念叨些妇徳贞洁些小大人的话。而钱茵还愣愣地跪在地上,拽着袖子里藏着的算盘。
她已经订婚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嫁入商贾之家,好些姐妹同情她嫁得差,只有她自己心里欢喜,因为她自幼喜欢算术,父亲都说,她的几个哥哥都没有她机灵。
但是待嫁时,母亲把她的算书都烧了,把她的算盘收起来,说妇道人家不该干这些。
钱茵来徐家测仙缘,原本对此不感兴趣,只是拿这个当借口早半个时辰溜出家门,去城中再买一把算盘。
一直等到听见那仙子说的痛痛快快,她才真的开始向往起来。
然而钱茵没有仙缘。所以她还是坐进花轿嫁了人家,侍奉公婆叔姑。直到几年后捡到一只小怪物,它有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头尾黑,腰腹白,一口咬上她的算盘。庙里的主持说,这是她的仙缘。
她把小怪物取名叫做招财,因为她想象中的仙缘,不求什么三夫四侍,就想痛痛快快地当个女商,挥一挥手,落下漫天铜臭。
招财被她养了几年,算盘那么大,和婆母的猫一起吃饭,除了以小胜大把猫打得嗷嗷叫,也不曾有什么神异举动。
钱茵二十八岁那年,她的丈夫去世了,她当了梦想中的女商,撑起夫家一片天。招财就整日懒洋洋地趴在算盘旁边,不少瞧不起她是女儿身的人,都被招财唬到了。他们就知道,这个女商,有仙缘,不似平常弱女子。
钱茵三十三岁那一年,她的孩子终于可以接管夫家事业了,她该退下来,做回深宅妇人。
这时她的仙缘来了。罗太上长老来到俗世,说是寻他的血缘后人,最终只带走了钱茵一个。
钱茵抱着招财,听罗太上长老说,她和招财签下了生死契,招财是她的灵兽,她的生死契伴。
生死契改变了钱茵的体质,她可以修仙,只是很难很难。罗太上长老给她无数资源,帮她筑基,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血缘后人,是自己的干孙女,只是因为她是招财的生死契伴。
招财——她化了人形,改了名字叫元宝——比钱茵更有价值。
但不论如何,钱茵又可以做个痛痛快快的女商了。
她随罗太上长老拜访蓬山,发现那位在徐家有一面之缘的仙子——她现在知道她是金丹真人了——很久以前就陨落了,一辈子痛痛快快。徐织画拜了新的师傅,还是元婴真君。
真好呀。
……
钱茵笑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裹在一个大水泡里,她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水泡将钱茵挤出来,长鼻子的巨兽俯视着她:“你便是这个小家伙的生死契伴?”
元宝不知道去了哪里,水泡顶着钱茵浮到巨兽面前。
“原来每百年,就会有些孩子进来,我也让他们看看当年的大战,希望修真界不要忘记当年的事情。”巨兽说,“那些做得好的后辈,如果被主人看上了,也可以得些传承。”
从上的水泡上掉下一个小泡。
水泡中,一个穿着八卦长袍,看起来和普通土著差不多的白发老者,正坐在徐织画面前,手中一把白色火焰翻腾。徐织画一脸幸福地听他讲道。
又一个水泡落下来,那老者正在拿火灼烧成子诺的身体,成子诺闭着眼睛,吸收的灵力在他身边都形成了漩涡。
“与你同来的三人,有两人已经遇见我的主人。”巨兽说,“这个小姑娘倒是没有。”
第三个水泡中显示的是叶楚彤,她正将一堆糊糊放进药盒里。
“她进步很快,在过些天,说不定也可以遇见我的主人。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我就要死了。”
“我死后,整个貘境都会瓦解,你的同伴都会死去。本来我可以撑过这一年,等你们都离开貘境,但是你们收走了我的小泉汤。那里面积攒百年的灵力,只为了让貘境运转一年,而你们都收走了。”巨兽紧紧盯着钱茵,巨大的气势压下来,“这还是第一次,进来的人,把小泉汤全部拿走。看来这小泉汤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们也忘记了。”
“我听元宝说了些,当年的大战……”
巨兽用大嘴往外喷气:“就算你还记得,那进来的其他四十六个人,应该都忘了,他们全死了也不可惜。”
“你也会死。我会把这小崽子和你的生死契解开,它说不定能活。”
钱茵跟随罗太上长老已久,也算见多识广,从未听说过什么解开生死契的法门。她试探着说:“您是想要元宝接替您,做镇墓兽。”
“别用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