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如是的背影,意味深长道:“她如今倒是聪明了越多,竟然知晓扯着虎皮做大旗了。”
“公子这么说的意思是她之前太蠢了?”小厮一心若有所悟道。
“一心,你可曾听过这个故事?”那公子悠然道。
“什么故事?”一心好奇道。
“某人生长在富贵之家,花钱买了个五品官,但不知民间疾苦。一年冬天,他外出巡视。见一乞丐站在寒风中发抖。他觉得很奇怪,就问随从:“这个人身子怎么老是在动弹?“随从道:“因为天冷衣薄而发抖。“那公子徐徐讲道。
“哈哈,这人也太愚蠢了些,即便生于富贵之家,又怎会不知天冷衣薄而发抖?”小厮一心大笑道。
那公子轻轻一笑,口中轻叹道:“这人确实愚蠢,怎会不知天冷衣薄就要发抖?”
小厮一心笑容登时僵在面上,因为对自家公子这轻轻一笑,实在太过熟悉。每每自家公子这般微笑时,定然会有人走了霉运。
小厮一心浑身一激灵,慌忙四下张望,结果方圆几丈之内,只有他与公子两人。
小厮一心掬起了满脸的笑容,待要说话岔开此事,可惜为时已晚。
三月末的益州城春意正浓,空气当中尽是弥漫着鸟语花香,大地复苏的清新味道。
无论是大街亦或是小巷,无论是街坊或是酒楼,无论是城内亦或是城外,尽皆被肆意的春意笼罩其中。
碧蓝色的天空,在初春时节一尘不染,晶莹剔透,朵朵霞云照映在清澈的锦江之上,鱼鳞的微波,碧绿的江水,更是增添了浮云之上的那一抹春意。
春意之下皆是赏景之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往来之人有富贵荣华之家,自也有衣食无忧的寻常人家,而富贵与寻常在锦江旁不过隔着一处处的惟幔。
此时此刻,惟幔内外,无论富贵与寻常,目光只聚集在一处。
粼粼江水旁,立着一人,那人身形孤傲,临江而立,目光远眺,似在赏景。按说临江赏景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这人并非寻常的临江赏景之人,而是光着脊梁的临江赏景之人。
只见他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拿着上好的锦缎束于头顶,脚下踩着一双鹿皮靴子,瞧起来也是一派富贵打扮,当然这只是在没有瞧见他光着的脊梁和只着亵裤的下身的情况下。
这人背对众人,面朝锦江,虽说瞧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透过他僵直的脊梁也能瞧出他是在认真的赏景。
眼见太阳西下,已是到了暮霭时分,赏景的众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打道回府,唯有这人还一动不动的专心赏景。
于是众人纷纷猜测这人是位浪迹天涯的侠客,按说侠客应该有刀,而这人显然没有,于是又有人猜测他是位怀才不遇的读书人,至于为何言行端方的读书人会转了性子这般放浪形骸,这就无人得知了。
所谓,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这放浪形骸的读书人立在江水旁边,竟是与奔流不息的江水莫名的和谐。
所以众人虽然疑惑,但也未曾有人前去有那读书人言酒对诗,只以钦佩的目光相望之。
眼看天已擦黑,这落魄的读书人突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找遍了全身,也没能找到一样能够揩鼻涕的东西,他长叹一声,随手揩过鼻涕,顺手甩入江中,而后凉风吹过,他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公子,一心知道错了……”这人正是一心,他说话间,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一心面上麻木,眼中却有泪水,面上麻木是因为被风刮的,眼中的泪水却是实打实的悔恨的泪水。
“公子……你究竟在何处啊……一心以后再不敢取笑公子了……”一心低声说道,似在忏悔。
“公子……一心以后对公子……定然唯命是从……公子让一心往东……一心自然不敢朝西……公子让一心打狗……一心自然不敢去撵鸡……公子……你就饶了我吧……”一心继续忏悔道。
一心这次的忏悔很快就得到了回应,他身后蓦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显然是冲他而来,很快就走到了他的身后。
一心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很快就积攒出了两大泡的眼泪出来,他向上翻着眼皮子,努力的让眼泪在眼眶当中滚动着。
身后那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心回头,面上悲切,眼中泪流,两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落在地上,直摔成了八瓣儿,所有的动作皆是一气呵成,一心嘴巴微张,只等着向自家主子诉说冤情。
奈何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一心哭得欢畅,对面之人却是一脸的惊诧,圆张着嘴巴。
“你是谁?”一心说话间泪水依旧洇洇划过悲伤的脸庞。
“我……来……给你……送……这……个……”那对那人结结巴巴道。
一心看着面前这小乞丐,蓦然生出了无语问苍天的感触来,而这一切的感触在瞧见小乞丐手中的锦衣时,全然化作了乌有。
一心一把接过小乞丐手中的锦衣,手忙脚乱的裹在身上,小乞丐一脸同情的看着一心,口中不由宽慰道:“莫急,莫急,我这里还有姜茶一壶。”
小乞丐说着指了指身旁地上搁着的茶壶,一心正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听到小乞丐这话,随意一眼看向那小乞丐身旁。
这一看,一心又是一惊,这地上搁着的哪里是水壶,明明是个水缸好伐。